一直到警方將我們都帶到警局,俊傻子都還雙目赤紅地喊著:「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他本來就是個精神不穩定的傻子,這下像被點燃了引線的雷一樣,眼里什麼都容不下,看誰都像何賜安。
好多人才將他制服在椅子上,用手銬固定住手腳。
誰都沒想到何賜安的問題會那麼嚴重,醫生說腦出血,神經受損,可能一輩子都下不了床。
俊傻子被強行留下,我和余秀到處打聽救他出來的辦法。
我娘家人聽說出了這事,急匆匆趕來家里了解情況。
問題嚴重性遠遠超出我們的預計,所有人都死氣沉沉地埋著頭,我爸和我哥一根一根地抽著煙。
「你說他怎麼就突然犯糊涂呢,這要是進去坐牢了,我小寧不是守活寡嗎?」
「孩子才剛出生,正是要人帶的時候,他怎麼就那麼沖動,怎麼就非要犯病?」
「我妹子命苦,跟了個神經病。」
娘家人心疼我,你一言我一語地責備俊傻子不該沖動,釀成這種悲劇。
余秀在旁邊窩成干癟的一團,一句話也不敢說,心中的愧疚和擔憂只能化作眼角渾濁的淚水。
我心里煩悶,本來不想說話,聽他們沒完沒了地放馬后炮責備俊傻子不該打何賜安,終于忍無可忍,拍著桌子沖起身。
「他是個傻子,但他不是個懦夫!
「如果看著自己老婆被人欺辱,被人強迫,卻軟弱地瞻前顧后,那我才真的瞧不起他。
「何賜安沒死,大俊又是正當防衛,應該不會判很重。要賠錢我賠,要坐牢我等他。」
也許在剛跟俊傻子領證,被家人指責的時候,我有動搖過,有后悔過自己的沖動。
但是這一刻,我無比認可自己當初的決定。
我們兩家都是普通人,沒有能力找關系撈俊傻子,只能等待最后的判決。
我家門口有監控, 俊傻子確實是正當防衛, 不用負刑事責任。但他情緒極其不穩定, 被強制要求入院治療。
入院那天下著鵝毛大雪, 我帶著孩子和余秀去看他。
他還是沒有穩定下來,一直想掙脫,渾身的暴力傾向壓制不住。
我把孩子交給余秀, 在安全距離叫了聲:「傻子!大俊!」
他聽見我的聲音,眼里閃過些清明,愣愣地看著我的方向, 嘴唇顫抖著, 好像在叫我的名字。
「大俊,跟他們去吧, 他們會治好你。等你出院了,我來接你回家。」
沒人知道俊傻子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只知道他終于安靜下來, 聽話地跟著押送他的人走了。
22
轉眼又是一年春節,今年暖冬, 沒有下雪。
我的寶貝女兒已經會走路了, 我教給她的第一個稱呼是「爸爸」。
我不知道俊傻子什麼時候能出院,但我希望他出院的時候就能聽見孩子叫他爸爸。
余秀這一年來很能吃, 她強迫自己吃得比以前多一倍,讓消瘦的身子骨逐漸充盈, 精力變得旺盛。
俊傻子不在,她想保護我們。
她要應付何賜安家來找茬的人,她要應付大伯小叔的虎視眈眈,她還要盡量延長時間的直播賣貨。
我覺得余秀很辛苦, 但她的精神頭非常足,像變了一個人。
她總會拉著我的手說:「媽軟弱了一輩子,膽怯了一輩子。今天是我小寧讓我找到了底氣, 敢跟所有人叫板,敢放手去做想做的事。
」
「小寧, 你往家里一站, 就是我們全家人的底氣。」
家里梨樹剛開花的那天,我接到了俊傻子可以出院的電話。
余秀不想讓孩子吹風, 又要忙著發貨的事, 我就一個人開著家里的面包車去接他。
冷冷清清的精神病院門前, 大樹還沒長葉子, 嫩嫩的綠芽在春風中擺蕩。
陽光從樹枝中透下來,印在樹下一道高大的身影上。
我把車停在門口,打下車窗與那個男人對視。
一年不見, 他并沒有什麼變化, 一雙眼眸彎起來, 把燦爛都掛在臉上。
「小寧。」
還是我的俊傻子。
「聽說治療很辛苦的,還好嗎?」
「剛開始很難熬,但你說他們在給我治病, 你說治好了你就來接我回家。」
我發現俊傻子出院后不再像以前喜歡嘿嘿傻笑,喜歡纏著我一句一句不停地說話。
他總是沉默地看著我,靜靜尋找有必要開口的話說。
他說:「小寧,我真的好喜歡你。每次看見你, 就像吃到我爸死后多年,我吃到的那第一口糖,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