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欺負余秀那幾個嚇得一哆嗦。
余秀也被我的聲音喊愣在原地,呆呆地看我向她跑來,眼眶當即就紅通通的。
她揉著眼向我迎過來,不停喊著:「慢點我兒誒,田里不平,別摔了。」
她早上帶來的水瓶已經空了,俊傻子像個小孩,就算交代了也時常忘記給余秀送水,余秀總會省著喝,實在不夠就忍忍,忍到晚上結了賬回家喝。
我把水瓶和飯碗遞給她,看著她抄起大雪碧瓶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下去一半,確實渴得不輕。
她喝了水,端起碗正要吃,看了看我,猶豫著問:「你呢?中午怎麼吃的?」
「媽,你別操心我,我一個大人了,還能給自己餓著不成?」
不知道這話哪里觸動了她,余秀抬起袖子抹了把眼里忍不住往外淌的淚,「誒誒」地答應著,一邊哭,一邊笑,一邊大口大口把飯菜吃干凈。
我遠遠望著她吃完就急匆匆回去干活的干枯身影,好像來一陣大風就要被吹散了似的,我長長嘆口氣,還是得把日子先過起來。
回家路上,我見俊傻子又在給別人搬東西,就把人招到跟前:「走,回家,家里多的是活給你干。」
這些人就喜歡使喚俊傻子,使喚完最多給碗飯菜,就是純欺負人。
「老婆。」俊傻子嘿嘿笑著過來摟我肩膀,把下巴放我頭上蹭,然后做賊一樣偷偷從口袋摸出一顆巧克力奶糖塞給我,「別人給的,吃。」
我正要接,旁邊有人哈哈大笑。
扭頭看去,是前夫和他新老婆剛好騎電動車路過。
他看著我還沒接手里的糖,得意地問:「你跟著我的時候,稀罕過這玩意兒?你看看,現在連顆糖都吃不上了。
」
8
「就算吃土我也跟他,你買糖的錢留著治糖尿病吧。」
「我看你跟他一樣,腦子有病,活該吃苦受窮。」
「啊對,跟著你不吃苦。你家一日三餐是牌桌上打出來的,你家收撿洗刷是女主播從手機里爬出來干的,你家田里農活是你拿大牙給刨出來的。」
我不怕吃苦,不怕做事。我怕的是全家人躺著等我伺候,怕的是沒人承認我的付出。
其實我出門做點啥都比在家有錢,何賜安一家卻不讓我出去,他媽說附近好幾個女的出門打工跟人跑了。
「才讓你做了多大點事兒?」
「嘿嘿。」俊傻子把我護在懷里,氣勢洶洶:「小寧跟著我不用干活,我什麼都能干。」
何賜安的新老婆一直沒吭聲,視線在俊傻子身上打轉。我看她咽了幾次口水,再看何賜安的時候眼里多出些煩躁。
俊傻子不僅比何賜安高出快一個頭,身材魁梧健壯,長得也是萬里挑一。要不是個傻子,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喜歡他。
「傻子,我們回家。」
蟬鳴的聒噪中,我和俊傻子對視笑笑,十指相扣,走上回家最近的田埂,在燦爛的日光里與過去的瑣碎告別。
以前被迫留在這片鄉村,現在是我不想離開。
回家后我立刻聯系上哥哥嫂子,問他們在家能干什麼生意,要投資不大的。
哥哥嫂子以前在沿海做衣服,后來攢錢回縣城開了服裝加工廠。時隔多年,現在上下游一條線都跑通摸熟,工廠規模也成了當地最大的。
嫂子說:「你要賣貨,我們有現成的賬號,有貨源;你要開廠,我們有現成的客戶;實在不想操心就幫我們跑車送貨,哥嫂虧不了你。
」
我琢磨了幾分鐘問嫂子:「你們做男裝和媽媽裝嗎?」
「我們師傅手藝好,有圖就能打版,只要你能賣出去,啥衣服廠子里都能做。」
「謝謝嫂子,你是我親姐。」
一定是天太熱了,我控制不住聲音中的哽咽,鼻子直發酸,掛斷嫂子的電話時差點哇哇大哭。
俊傻子抱著冰西瓜進來,看我紅著眼哭嚇得差點把瓜扔了,忙放下瓜過來把我摟在懷里,拍著我后背哄著。
「小寧是不是想家?想家我陪小寧回去。
「小寧不哭,我以后再不讓何狗屎欺負你。
「我去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他不會哄人,越哄我越忍不住,最后抱著他緊實的腰,埋在他胸口嗷嗷哭了好一陣。
9
快天黑的時候余秀才收工回來。
她急匆匆地進門,抹了把頭上的汗,來不及換下滿是泥土的破布鞋,邊往廚房走邊說:「都餓了吧,媽去給你們做飯。」
渾身都是疲憊,她語氣中卻帶著輕快的笑意。
直到站在廚房邊,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的飯菜。
「媽,就等你了。天氣太熱,我煮了米茶,快來喝兩口。」
我們這邊夏天喜歡吃米茶,把大米放鍋里炒到變色焦香,然后煮粥一樣放一大鍋水,味道和大麥茶很像,用井水涼透了吃特別解暑。
就是麻煩,得用小火慢慢炒,火一大就糊了。
「這得炒很久啊。」
余秀的嘴唇發抖,聲音也是抖的,用全身的勁兒讓自己不在孩子們面前落下淚。
「我看米缸里的米長蟲發霉了,就倒出來洗曬干凈,這樣炒炒吃得更放心點。傻子給我幫了不少忙,挺能干的。」
「誒,誒,你多讓他做事,他能行的,他就是……他就是笨一點,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