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你給我彩禮做什麼?」
余秀抬頭看著我,干枯的臉上扯出些喜愛的笑來:「比不上人家給二三十萬的,但別人家兒媳有,我家兒媳也得有。」
在這樣的小城鎮,二三十萬有幾個?大部分給個六萬八萬,要男方條件特別好的才給十萬。
「今天晚了點,明天你要有時間,我們到銀行去,我把錢換到你名下。」
余秀說完站起身,沖著屋子里的人挨個點點頭,把紙杯里的水一飲而盡,邊帶著俊傻子往外走,邊把捏癟的紙杯揣進懷里,那個原本放存單的地方。
她們母子走后,我們一家人看著那張皺皺巴巴的存單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爸搓了搓臉,仰躺在沙發上嘆了口長氣:「何賜安他媽當初為一萬塊改口費跟我們吵了大半個月,如今吃低保的俊傻子家卻眼都不眨地拿十萬家底娶我二婚的閨女。唉……人心比人心吶。」
「這錢估計是俊傻子他爸死的時候別人賠的,那時候一條人命也就值這十萬塊。」
我哥的語氣也軟了,旁邊嫂子眼圈泛紅。
「現在離婚率這麼高,幾個男方家不防一手,他母親卻……唉,母子倆在這年代水電都舍不得用,卻把這錢主動給妹子。」
幾個人感慨萬千中,我父母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似乎想起什麼事。
母親看著我,最后還是決定說出來。
「可能是命吧,我閨女這輩子注定要報答俊傻子當年救下的命。」
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在我四歲那年,大我五歲的俊傻子曾從蓮藕塘的泥窟窿里救過我一命。
那時候我家里人都忙著挖藕,要不是他發現我陷在里面,一把將我薅出來,現在哪還有我。
4
為了讓人知道我前夫不如個傻子,我讓媽媽挑了個好日子,請了鑼鼓隊,敲鑼打鼓地把自己嫁過去。
巧的是,我前夫也在同一天結婚。
他娶了隔壁的青梅。
也是為了氣我吧,他們家不僅也給了對方十萬彩禮,明明是緊挨著的鄰居,卻還請了十輛價格昂貴的豪華跑車做婚車。
我媽后來算了算他家這場婚禮的開支,不算給女方的彩禮錢,少說也花了三十多萬。
拆遷款還沒下來,他們卻能拿出這麼多錢,可見他家手里有點積蓄,單純覺得這錢用來娶我不值,連一萬塊的改口費都不值。
那天,何賜安的十輛跑車和俊傻子接我的老水牛在街上相遇。
一個是豪華的歐式婚禮,一個是塵埃中的中式民婚。
他吹著口哨,故意在我們面前放慢車速,問我:「熱不熱啊?我們車里有空調,要不上來坐坐?」
我看他就煩,正要讓他快滾,俊傻子學他吹了聲口哨說:「你這車再好也是別人的,我們這是自己的。」
沒想到他傻歸傻,還怪會懟人。
何賜安被說得啞口無言,黑著張臉,一邊罵著「臭傻子屁也不懂」,一邊讓車隊加速走了。
鄉里的路不好走,車輪掀起一片黃色的沙塵。
俊傻子舉著一把大紅色的遮陽傘,將我護在懷里,拿袖子幫我捂住口鼻。
等沙塵過去,他又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把折扇,呼呼給我扇著風。
「前面就有樹蔭了,回家我給你切井里泡的冰西瓜。我老娘種的,甜。」
「我要吃一整個。」
「都是你的,老娘說以后家里啥都是你的,我不能跟你搶。
」
俊傻子說話像個孩子,挺有意思。
我靠在他懷里,他跟我撐著傘,扇著風,碎碎地說著些有的沒的,這一路竟然走得舒服極了。
這一天,我和何賜安離婚后又各自再婚的事成了十里八村的大新聞。
有人罵我傻,放著即將拆遷的大款不要,跑去嫁個傻子。
有人說我生不出孩子,嫁個傻子也不委屈。
但更多的還是罵何賜安薄情寡義,一看要拆遷就把糟糠之妻扔了。
我們不像何賜安家大擺宴席,婚禮沒什麼賓客,倒是來了幾個扶貧的干部,給我們送來很多生活物資,還有一萬塊份子錢。
那天晚上,余秀把收到的所有錢都給了我。
房屋雖然破舊,卻被打理得干干凈凈,所有用品都是新的。
她還特意讓人接了根電線進來,不僅安了節能燈,還讓我們用上了這個家里唯一的電器:電風扇。
5
這天夜里,夏季的蟲鳴鳥叫格外熱鬧。
俊傻子抱著我,像抱著心愛的寶貝,時不時呵呵傻笑幾聲,用鼻尖蹭我的頭發。
他寬闊有力的懷抱讓人舒適安心,身上干干凈凈的,帶著肥皂淡淡的清新味,比何賜安身上刺人的煙汗味好聞多了。
「你真是我老婆了?」
「嗯,你今天娶了我,就得讓我過好日子。我干不動的活你要干,你腦子不好使,我說的話你要聽,行不行?」
「好。」
「那你現在親我一下。」
他眨眨眼,動作小心翼翼,輕輕把嘴唇印在我臉頰上。
親一口不夠,看我沒有不高興就又親一口,小雞啄米似的。
我瞥他一眼:「就這啊?你還得抱我。」
「我抱著呢。
」他很認真地動動抱著我的手臂,強健的肌肉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