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講過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故事。
沈琳是邱無塵的白玫瑰。
我卻不是紅玫瑰。
我是邱無塵退而求其次娶的一根草。
是他落魄時的將就。
經濟耐用,平價實惠,舊了就可以扔了。
那就離婚吧。
我對自己說。
只是,必須邱無塵主動提。
我才能爭取到更多的談判籌碼。
兩個混久了社會的中年人之間,可以談友情,談親情,唯獨談感情,十足可笑。
6
不久兒子回來了,他受到邱無塵的安排,到花房再次勸我。
話術依舊是昨日那些。
我靜靜聽完,道:「你幫你爸趕走我,無非覺得自己地位穩固。他只有你一個兒子,沈琳威脅不了你。」
兒子一愣。
我平靜地說:「你錯了。沈琳才 47 歲,依舊具備生育能力。她為了后半生,肯定會想方設法懷孩子,到時候,你就不是你爸唯一的孩子了。」
兒子的臉色微變。
我心頭一酸,看吧,人就是如此。
講再多感情都沒用,講利益才能觸動靈魂。
我忍著心頭的難過,繼續冷靜地說:「我和你爸離了婚,就沒人再管束他。他可以和沈琳生孩子,也可以和任何女人生孩子。他可以擁有無數個孩子。但我不同,你將是我唯一的孩子。」
兒子囁嚅道:「……媽。」
我走過去摸摸他的頭:「我的財產肯定會是你的,但你爸爸的財產就不一定了,現在知道該怎麼選了嗎?」
兒子沉默片刻,點點頭:「媽,我明白。」
我笑著收回手:「很好。」
笑容背后,是未落下的眼淚。
邱無塵再次向我提出離婚。
我不再糾纏,點頭同意,要求分割更多的財產。
邱無塵很猶豫。
兒子勸他:「爸爸,此事是我們對不起媽在先,錢沒了可以再賺,鬧得難看對誰都不好。
」
有兒子相助,不知道兩人談論了什麼,兩天后,邱無塵同意了我的方案。
簽字的地點,在我喜愛的花房里。
只有我和邱無塵二人。
氛圍很平和。
邱無塵表情竟然有些難過,說:「阿暖,我愛你。」
我想問他,既然愛我,為什麼要逼我離婚?
但我覺得沒必要問了。
他說:「離婚了,我們還是朋友,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我會幫忙。」
這話,就像「改天請你吃飯」一樣。
如果以后我對他還有用,這句話就是對的。
如果我對他沒用,這句話就是廢話。
我心里清楚,也不點破,笑著說:「如果我求你,沈琳肯定會吃醋。她不像我,就算你和沈琳來往書信 20 年,也隱忍不提,她的性子注定了容不得你亂來。」
邱無塵微微抿唇:「那是你不了解她,她雖然殺了人,但她本質上是個善良的人。」
我自嘲一笑。
是啊,我不了解她。
我不了解任何人,包括邱無塵。
我實在想不通,那樣一個在生意上精明理智的人,居然會昏頭娶一個殺人犯……不,高墻內的小姐。
和沈琳同床共枕的時候,不怕她拿刀砍了自己?
我和邱無塵的婚約平靜低調地結束。
有頭有臉的中年人,大多不會鬧得難看。
我們早就在摸爬滾打中學會了所謂的情商,學會了點到為止,學會了做事留有余地。
但也越來越固執倔強。
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莫名固執,好像是人年老后普遍的特征。
邱無塵固執地要娶白月光。
我固執地守護脆弱自尊,不蒸饅頭爭口氣。
我們一邊不理性地固執,一邊又能理性地分割財產、股份,完成事務交接。
做完一切。
一拍兩散,各自歡喜。
我分走邱無塵大半身家,離開別墅。
從今往后,我獨自一人。
兒子說得沒錯,離了婚其實挺好的。
我懶得幫邱無塵打理家庭,孝敬他挑剔的父母,幫他處理一些厭煩的人際關系。
我有錢,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希望他和那位高墻內的小姐,能好好過日子吧。
7
我去海邊買了一棟房子。
此時秋季,氣溫適宜。
海面平靜的時候,如一面巨大的藍色鏡子,綿延遠伸。
海平線堆積著淺灰色的濃云,一團一團的,當開著船過去時,仿佛觸手可及。
如此廣闊的天地,讓人心胸也跟著開闊了不少。
不久我遇到了一群中老年女性旅游團。
她們的特征是喜歡拿著五顏六色的紗巾,站在海邊,迎風拍照。
其中一個姐姐很熱情地與我攀談,言辭間我知曉,她老公去世了,兒子結婚,不用她帶小孩,也不讓她一起住。
所以她樂顛顛地跑出來旅游。
聽完我的故事后,她勸我:「嗐,離婚好啊,有錢就行,不用伺候糟老頭子,還不用替他們帶孫子,真好啊!
「人都是孤獨的。你看我,夫妻感情好,老公死了獨自一人。想要和兒子住,人家小兩口不同意,到頭來還不是一個人過,你直接省了很多步驟,少受些累不挺好的?」
或許在海邊待久了心情寬廣,被她一勸,我竟然豁然開朗,再無悲傷。
如果我一直哀哀切切,那我就是個被拋棄的年老女人,獨自一人,十分悲慘。
如果我開開心心,那我就是個手握三億的有錢富婆,沒有負擔,身體健康,日子令人艷羨。
50 歲又如何?
50 歲也可以活得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