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行,早就跟你說了,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
喜歡歸喜歡。
可求親這種事,總不能我自己開口。
所以,我一直在等樓月行的安排。
然而,自那日之后,他卻忽然消失了......
23
冬日似乎極其漫長。
有將近一個月,我都沒再見到樓月行。
我甚至派人去了幾次東廠,都沒找到他。
終于,我忍不住向長公主打探起來:
「殿下可知道,樓督主近日在......忙些什麼?」
長公主戲謔地看了我一眼,才緩緩笑答:
「他呀,不在京中,去北戎了。」
我騰地站起身,瞬間變了臉色:
「什麼?」
長公主點頭:
「嗯,樓月行說,北戎既能往我大梁安置細作,他亦可反向為之。」
「所以,他暗中去布局了,說是此行必為我大梁江山掃除后顧之憂。」
「事成之后,他想跟我求個恩典。」
我腦中忽地空白一片。
我無法忘記——
上輩子,他就是在北戎受了傷,回京后又得知我的死訊,才悲慟吐血,牽動心疾。
那之后,他就只剩下了短短一年的壽命。
可是......不對啊!
樓月行去北戎,本該是在七年以后,北戎破城,長公主被迫流離之際。
絕不該是這一年。
我喃喃問:「樓月行他可說了......想求什麼恩典?」
長公主笑了:
「他的意中人,是個名門小姐。」
「可他出身東廠,總被人罵是鷹犬閹狗。」
「他說,怕委屈了那姑娘,便特意求我,待他功成歸來,賜他個像樣點的官職。」
「哦對了,本宮還沒告訴你吧,其實樓月行他......并不是真正的宦官。」
「本宮當初只是看他夠狠戾毒辣,鎮得住東廠那群家伙,才讓他掛了個掌印之職,幫本宮做事而已。
」
「說起來,他已經喜歡那姑娘好些年了吧......」
「為了配得上她,他一直在拼了命地往上爬呢!」
恍惚間。
我又記起了樓月行那張清冷的臉。
還有他那一句又一句隱忍克制的語調:
「琳瑯姑娘慣常會勾人心魂,轉臉便不負責的。」
「你明知我真正想抱的是誰。」
「你得,給我個名分。」
「謝琳瑯,別食言。」
想著想著,我的眼睛已經濕了。
「......」
樓月行這個瘋子。
他去北戎,兇險至極,我甚至連一封信都不敢送,生怕打草驚蛇,害他置身險境。
我開始心神不寧。
重生這一世,我一直在努力破局,本已不再相信生死命數。
可樓月行走后......
我幾乎拜遍了滿京的神佛。
只為求他平安無恙。
在度日如年的忐忑中——
我等到了攝政長公主登基為帝。
又等到梅開雪落,一個個冬夜。
我思他如狂。
最后,在雪色將融未融時。
我終于等來了樓月行歸京的消息。
他成功了。
大梁至少三十年,不會再起戰亂。
他成了平定山河的大功臣。
從此世人都將會敬他,畏他。
再不會有從前那些折辱輕蔑之聲。
只是,人人都在傳,說他負了重傷。
我一路策馬,強忍著眼淚,奔向了他的府邸,又駕輕就熟地沖向了他的臥房。
雖然這一世,我還是第一次來到他的宅邸。
可上輩子,我卻以魂魄的形態,在這兒徘徊了整整一年。
所以,這里的一花一草,我都再熟悉不過。
樓月行雖是東廠掌印,卻因藏了太多的秘密,防備心極強,宅邸里根本沒養什麼仆人。
一直照顧他的,只有一個啞奴。
我輕而易舉地就闖進了他的房門:
「樓月行,你怎麼樣了?」
那一刻。
只見,他衣衫半敞地倚著榻,臉色蒼白,神情錯愕:
「琳瑯,你怎麼......」
話未說完,他便突然蹙眉咳嗽起來,薄唇染了一抹血紅。
我到底沒繃住,登時就心疼得紅了眼:
「樓月行,你還嫌自己命長是不是?」
「為什麼走時不告訴我?」
啞奴正在小心翼翼地給他換著紗布。
那紗布包裹得層層疊疊,卻還是被鮮血浸透,且正是心口的位置。
上輩子,就連跳城而死時,我都不曾掉過一滴淚。
他可倒好,直接把我給氣哭了。
他倉皇無措,趕緊擦凈了唇上的血,起身要來哄我:
「都是外傷,養養就好了。」
「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
我搖頭,聲音依然發顫:
「當真?那外面怎麼都在傳你快要......死了?」
樓月行虛弱地扯動嘴角,無奈地低笑了一下:
「人云亦云,不過都是些流言蜚語。」
「你以前不是也說過,我會不得好死之類的嗎?」
我一哽。
這瘋子,果然記仇。
他伸出指尖,輕輕勾著我的發絲,眼神迷戀,又透出一絲可憐:
「謝琳瑯,我要的名分,你還沒給我。」
「我怎麼舍得死?」
我低眸看著他心口處那片駭人的血跡,指甲狠狠地掐入了掌心。
真的......不會死嗎?
可上一世,他也是傷到了這里。
結果就沒能活過第二年。
樓月行大約是見我著實不怎麼好哄,只得輕嘆了一口氣, 如實相告道:
「好吧,兇險是有的。」
「只是,當那劍刺過來時, 我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些片段。」
「就像......上輩子經歷過一樣。」
「因這一念之差, 我雖負重傷,卻避過了要害。」
「日后大約會留下些病根......但也無妨, 總有藥石可醫的。
」
原來如此。
他這樣說,我才真的信了。
只是,想到他以后不免要與藥石為伴,還是忍不住心疼。
這時——
女帝的旨意來了。
一連三道封賞。
第一道:樓月行被封了平疆侯, 食邑千戶。
第二道:我因從龍之功,加上女帝感念父兄生前的功勛, 被封為郡主,賜號榮熙, 還賜了封地。
最后一道恩旨, 則是賜婚——
24
昔日冷冰冰的東廠閻王,成了而今的平疆侯, 更是朝廷炙手可熱的新貴。
聽聞,這位新貴侯爺,養傷半個月之后,剛能下床走動, 就開始操持自己的大婚。
他換了高門大宅。
買了仆人上千。
親自布設喜房喜宴。
成婚那日, 正值春雪消融,百鳥爭啼。
借著喜夜的紅燭, 我看到樓月行的枕邊, 有一卷畫。
正是昔日,我在宮中,為他所作,笑說讓他帶回家, 抱著入睡的那一幅。
而他的床頭,還有一方木匣。
我忍不住, 悄悄打開,便瞧見了各種眼熟的物什......
有寶石匕首、簪子、手帕、香囊、玉牌、發帶......
竟全是我的。
甚至有些, 連我都不知道是何時落入他手里的。
我一一撫過那些物件。
想象著從前, 樓月行無數次撫摸它們的樣子。
當他身著喜袍, 推門而入時。
我心若擂鼓。
合衾酒飲過。
他褪下的喜袍與我的裙角,層層疊疊,糾纏一處。
我咬住他的耳唇,呵氣如蘭, 戲謔撩弄:
「樓月行, 你從前, 可當真是抱著這卷畫入睡的嗎?」
他彎唇低笑, 輕輕托起了我的腰肢。
又用絲帶,勾纏住我,一圈又一圈, 最后竟將我與他的手綁在了一處。
他嗓音喑啞,眼尾染了情欲的紅:
「琳瑯,喚我夫君。
」
月色初上, 春花露濃。
前生所戀,今世所愿。
終在這一枕上,盡數化成了一聲嬌軟:
「......夫君。」
-完-
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