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偷走了我的香火，她的擁護者命令百姓奉她為神。

他們聯手毀了我的神像，偷天換日，四處賣弄『神跡』。

我涅槃之日因她而神力不足，就此隕落。

「神祇又如何？只要我想，百姓的香火還不是輕易供我享樂！」

「只有最愚蠢的神才會悲憫天人！」

她急不可耐地坐上我的神位，貪婪地吸食我殘缺的神體。

可她忘了，『悲』字不一定悲憫天人，憐愛世間。

我悲婳，睚眥必報。

01

我是十重天神祇悲婳，萬年前為救人間重傷被封印。

我日日受世人香火供奉，涅槃之際竟窺得一凡人竊取我的香火。

「什麼神祇？若真有悲婳神，為何不庇佑我富貴！為何我一出生便被拋棄？為何世間對女子不公？」

「我看就是弄虛作假，招搖撞騙！」

「你們有誰真正見過悲婳神嗎？」

眾人一陣靜默。

謝婉帶著兩個擁護者高聲議論，指著我的神像肆意謾罵。

不過數萬年，這人間竟如此做派？

我的魂魄飄在半空中，好整以暇看著這場被定義為「正義」的鬧劇。

謝婉越說越激動，小臉通紅，滿臉亢奮。

她的兩個擁護者牢牢護在她身前，只要在場有人敢反抗一句，便會立馬上前毆打。

「什麼是神？什麼是正義？什麼是悲憫天人！」

「你們都被她欺騙了！這世間根本沒有神祇！她不過是個騙子！是個小偷！你們這是封建迷信！」

我抱著手臂，靜靜看著謝婉辯駁。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說得并沒錯。

我悲婳無悲無喜，生來易怒，從不做那悲憫之神。

可區區異世之魂，怎配質疑我？

人群原本堅定的目光緩緩猶疑。

他們第一次，對自己世代供奉的神明產生了懷疑。

「你在胡說什麼？你敢詆毀悲婳神？」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聞聲望去，是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

他拄著拐杖，氣的青筋凸起，「我世世代代供奉的神祇，你一個外人怎知緣由！怎配談論！」

說罷，他眼底閃過懷念之色。

五萬年前，眾神為保被魔族侵蝕的人間，甘愿以靈魂身軀為引，九重天為媒介，封印所有魔族。

這也導致九重天坍塌，只余我一神的十重天。

天帝坐化前，曾請求我保住人間。

「悲婳神，吾一生無所求，如今身死之際唯有一愿。」

我不愿插手，轉頭就要走。

他卻跪了下來，目露哀戚道「求您，保人間一次。」

師傅說人間好，所以她自焚于人間。

風神說要救人間，所以她化為一縷片刻的風。

天帝說人間美好，愿為此低頭下跪。

02

我去人間時，那兒一片荒蕪。

百姓流離失所，稚子掩埋于廢墟之下，無數殘肢斷臂飛濺。

洪災之下，瘟疫肆虐焉有完卵？

大批災民餓到啃食觀音土也不愿「易子而食」。

「救救我們吧，求神明救救我們吧！我們甘愿世世代代供奉香火啊！」

「求神明救救我的孩子。」

「若有神明，可否救救朕的百姓？」

想到天帝第一次跪下，是為了人間。

我扶起身邊痛哭的斷臂少年，伸手給了他一個饅頭。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越來越多的人求我施舍饅頭。

他們奉我為救世神，可真正的救世神早已隕落。

「神，我愿意追隨您！生生世世為奴為畜。」

斷臂少年滿臉真誠地跪在我面前望著我，祈求得到我的認可。

饅頭乃我的神力所化，吃了可延續壽命驅災辟邪，使萬民幾日內不再挨餓。

他求我賜名。

我說「何須……」如此？

「何旭？真是好名字！多謝神祇！」少年眼神澄澈，我一時有些凝噎。

思緒回籠，我看面前蒼老的人，不禁莞爾一笑。

謝婉面露不屑，指著我的金身說「世間本無事神明一說，你們維護，無非是想大肆斂財！」

「世間怎會有你們這些不辨是非封建迷信之人！若真有悲婳神，為何她不出來解釋？」

她自詡正義使者，將我貶低到了塵埃里。

原本誠心供奉我的百姓逐漸變了臉色。

懷疑，猜忌，驚訝出現在他們飽經風霜的臉上，又增添一道溝壑。

「不會吧？供奉悲婳神分明是我們祖先定的規矩啊？」

「祖先怎會騙人？他們也供奉了數萬年啊！」

「可……若祖先被騙了呢？」

我笑了。

天帝小兒，這就是你要護的人間？

當真是妙極！

半月前，我本在準備涅槃。

托人間的福，香火供奉十分足，僅僅五萬年便補足了我缺失的神力。

可涅槃前夜，有人連毀我十座金身，神力停滯不前，血脈逆流，我爆體而亡。

魂魄離體之前，我曾窺得真相。

謝婉自稱救世主，揚言自己來自未來。

最薄弱的幾處，皆一一被她攻破，我因此失了十座本就香火薄弱的金身。

我立在一旁，看著眾人的猜忌懷疑。

本以為我是天生涼薄，可沒想到人性之惡。

這時有人開口了「何旭長老，我知道你一心愛護神明，莫非你……」

這人眼底意味不言而喻，周圍人打量的目光移到神像和何旭身上流連。

「你不會喜歡神明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不會喜歡這種傳聞中的神吧？」

嘲笑聲一陣蓋過一陣，往日受香火滋養的神廟逐漸被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