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真是變得可怕。
這一局設得并不高明,要破這一局也很簡單,說出來祝郁南曾經想做的事情,告訴天下學者,他從不是那些人心里想的什麼好君子。
只是要損我的名聲。
但是許靖安沒有。
他甚至沒有多告訴我外面的罵聲已經如山倒,抱著我看我批改奏折的時候,還會頗有興致地給我講解奏折所書的政務里,為什麼要那樣做。
美人在懷,紅袖添香,外界紛紛擾擾似乎都沒有關系。
若不是我知道他于政事之上是個好君王,也知道自己真沒有做什麼禍國殃民的事情,只怕都真要覺得外面說的話是真事了。
書案之上,御史臺罵許靖安的折子越來越多,他卻置之不理,依舊為我操辦婚禮。
嫁給祝郁南的時候,兩家落魄,一切從簡。
許靖安卻像要將一切好的東西都塞進來一樣,越繁華越好。
14
我終于耐不住問許靖安:「如今祝郁南那邊愈發得人心,你真的不打算做什麼嗎?」
事情走到現在,哪怕他現在為了破局將我的事情說出去我都不會覺得有什麼。
「做什麼?」
許靖安從一大堆奏折之中抬起頭,托著下巴笑著思考了會。
「是得做什麼了。」
他拍了拍龍椅的扶手,從彈出的暗盒之中拿了什麼,走下了案臺,來到我的面前。
「我要出征了,宮中大小事宜,就要交給阿姐了。」
直到許靖安走近,我才看清,他從龍椅的暗格之中,取出的竟然是玉璽。
他第一次強硬地張開了我的手掌,將那東西放在了我的手心,又收攏。
「許靖安。」我愣愣念著他的名字,「你值得嗎?我只是一介后宅婦人,不能上戰場打仗,也沒有娘家能給你帶來助力。」
「姜至阿姐。」許靖安說,「少時你進宮做伴讀,過目不忘,七步能作詩,我的啟蒙,都是你做的,我后來能望遠的眼界,也是你替我鑿開的。
「你不是一介后宅婦人,你只是沒有看到足夠多的東西,限制住了你的腳步,而我現在只是把你少時給我的,還給了你。
「如果阿姐不愿意,我也尊重你,假若阿姐愿意,我就會把我所看見過的都一一教給阿姐。」
他指著書案上的奏折:「阿姐近來處理政事,不是也有模有樣嗎?」
我昂頭看著他:「從第一次見面后,我都是在利用你……」
許靖安打斷我:「我知道。」
他笑盈盈:「阿姐,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也知道,我是在利用我自己可憐,向你投靠,不是嗎?」
這一刻,我聽見了自己心跳如擂鼓。
少年時候未曾弄分明的心意,在胸膛重新炸開。
啊,原來愛人是這麼愛的,原來被愛是這樣的。
15
自古帝王都會被人詢問如何在權力情愛之中抉擇。
許靖安給出了第三種選擇。
他將情愛和權融在了一起。
讓情愛成了權,和他平起平坐。
一道圣旨,許靖安領兵出征,我坐鎮朝堂,替他看著后方。
底下朝臣亂七八糟地罵我是妖后,狐媚惑主,各種給我出難題。
憑著這段時間跟著許靖安一起操持政務, 雖開始有點為難, 但也很快上了手。
祝郁南那邊聚攏了前朝皇后的大半勢力, 抓著許靖安的名聲, 哄鬧出兵,說要匡扶正統。
但他終歸才能有限, 比不得真正從泥地里爬起來的許靖安手段高,也沒有他見識多。
曾經看似像是犯蠢送到祝郁南手上的差事, 都被許靖安以各種手段變成了可以鉆的漏洞, 一步步蠶食著祝郁南手中的勢力。
仗打了三個月, 祝郁南那邊便潰不成軍。
眾人從心底都看不起許靖安卑賤,卻又一次被他的刀刃打得無話可說。
如同開始不同意我代掌朝堂的臣子,也漸漸對我批閱的奏折、頒布下去的政令開始承認了。
許靖安押著祝郁南大勝歸來那日,我去了城門迎接。
曾經的夫婿被五花大綁囚于牢籠之中,見了我如今的模樣, 發癲發狂。
「姜至, 你以為許靖安是真的愛你?他不過是為了鏟除朝中異心者, 利用了你而已, 一個被我睡過的女人,你以為他真稀罕?」
我正欲開口,許靖安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我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信你。」
要清除朝中異心之人是不錯,我也沒有說他做錯了,只是我從前有點昏了頭, 自己栽進這些混亂之中。
我看也沒看祝郁南一眼:「我們回家吧?」
而背后, 祝郁南發瘋叫嚷了那些語句,又低了聲音。
「阿至, 是我錯了, 是我糊涂。」
他哭著。
「你原諒我,原諒我……」
16
許靖安一直沒把玉璽要回去, 我提起,他就只說要我拿著。
等他從戰場上受的傷養好后,推遲了許久的封后大典風風光光操辦開了。
儀式一完,許靖安便迫不及待地將我摟進了椒房殿中。
他醉酒醉得滿面通紅, 不停喊著阿姐。
這一次不是機緣巧合, 不是誰懷有別的什麼心思。
紅燭帳暖,春宵難得。
他大概是開心得有些糊涂了, 小狗一般不停嗅著我的發,纏著我。
一片空白之際,我忍不住環抱住他,喃喃。
「我愛你。」
許靖安眼睛一亮,誘哄:「阿姐,你再說幾遍。」
于是那夜,我也不記得, 我到底說了多少遍我愛你。
累極睡過去時,許靖安還沒夠似的,又糾纏到了夢中。
我看見少年的許靖安坐在篝火前,望著我,目光堅定。
「若是我能活著長大, 以后我有什麼,阿姐便會有什麼,阿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東西。
「我最喜歡阿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