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釵插在孟常的血肉里,我狠狠地攪動了兩下,血水順著我的手往下滴嗒。
我愉悅地瞇起了眼,甚至還哼起了歌謠。
「丹桂不知搖落恨,素娥應信別離愁,天上共悠悠......」
這是我阿娘教我唱的,只要唱著這首歌謠,阿娘就還陪在我身邊,我一點都不怕。
我看著孟常在我手底下斷了氣,然后拔出了金釵。уż
他抽搐著,血還在汩汩地往外流。
阿兄曾經告訴我,人死后意識不會馬上消失,你湊在他耳邊說話,他還是可以聽到的。
我當時不信,扮鬼臉說阿兄騙我。
可阿兄死那天,明明都斷了氣,我湊在他耳邊,說完「阿兄,我會替你們報仇」后。
我還是看見了阿兄的眼角,有血淚流下。
所以孟常此刻呀,也一定能聽見我說話。
于是我湊在他的耳邊,輕快地開口:「父債子償,孟常,我爹娘和兄長都慘死了,你父親卻安度晚年,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呀。」
「所以呀,我送你去見你爹啦。」
我看著孟常死不瞑目,打開窗,散了散血腥氣,輕輕學了聲貓叫。
崔俞輕車熟路翻上了我的窗。
8
崔俞是和我一同從清水鎮來京城的,他和我幼時曾有過婚約。
我阿兄一頭撞死在縣衙的鳴冤鼓前后,崔俞陪著我安葬了阿兄,然后背著哭到暈厥的我,一步一步走來了京城。
我說我要報仇。
崔俞說好,我陪你。
然后我去了青樓,崔俞成了土匪。
他明明跟我阿兄一樣,讀書最好。
阿爹曾經開玩笑,說等崔俞有了功名,日后說不定會給我掙個誥命夫人當當。
可是沒有日后了。
崔俞不會再讀書了,也不可能有功名了,而我,也不可能和崔俞在一起了。
我變成了惡鬼。
我的崔俞因為我,也變成了惡鬼。
我替謝之舟擋的第一箭,是他射的,我再也不能彈琵琶的右手,也是他毀的。
他和我一起籌謀,處心積慮的接近謝之舟,陪著我一個一個殺掉那些玷污過我娘的人,替我善后。
孟常,是第五個。
崔俞翻窗進來,沉默不語的換上孟常的衣裳,然后和我一起將孟常分尸,裝進了他帶來的袋子中。
他和我一起打掃干凈了房間內血跡,用水沖洗了一遍又一遍。
臨走出去前,他忽然回頭,抬手擦了擦我臉上的血跡,蒼白瘦削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他說:「阿寶,照顧好自己。」
我看著崔俞的身影隱沒在黑暗里,回頭望向銅鏡中的自己。
干涸的鮮血糊了滿臉,艷麗妖異,像地獄里爬出來索命的惡鬼。
我打了水,一邊在井邊洗臉,一邊輕聲哼唱著阿娘教給我的歌謠。
天上明月高懸,我脫下了嫁衣,在院中一把火點了它。
「江南月,清夜滿西樓。云落開時冰吐鑒,浪花深處玉沉鉤。圓缺幾時休。星漢迥,風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搖落恨,素娥應信別離愁。天上共悠悠。」
這一晚,謝之舟沒有來我院中。
我在嫁衣的灰燼前,枯坐了一夜。
9
孟常失蹤了。
謝之舟一大早上就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沒有下落。
最后,有人說,看見孟常昨日進了我的院子。
于是謝之舟像是剛想起我一般,帶著薛容音一起來了我的院子。
薛容音不再是一身素衣,她身著鵝黃色羅裙,愈發襯得她嬌美的臉龐像初春的花一樣,楚楚動人。
她抱著謝之舟的手臂,指著我,天真爛漫地撒嬌:「表哥,你讓她走好不好,我不喜歡她,她一個青樓女子,在這里污了我的眼。」
「你不是把她當我的替身嗎?表哥,現在我回來了,我日日都陪在你身邊,你不要她了,好不好?」
謝之舟沒有理她。
他似乎忘記了來找我是要問孟常的下落,只是瞪著我,眼睛很紅:「珠珠,你把嫁衣給燒了?」
我垂著頭不說話,他便上前兩步,緊緊地握上我的肩膀,眉間含著戾氣:「回答我!」
我凄凄慘慘地笑:「薛小姐回來了,您的心上人回來了,您既然不要妾了,那這嫁衣留著,有什麼用呢?」
「誰說我不要你了?」謝之舟冷冷地問。
他掃了院子里浩浩蕩蕩跟來的所有下人一眼,又重復了一遍:「誰說我不要珠珠了?」
沒人敢說話。
薛容音踉蹌著后退一步,臉上血色盡失。
「那你帶著這麼大群人來妾院里,妾還以為,你又要將妾賣回青樓。」
我像貓似的鉆進了謝之舟的懷里,委委屈屈地開口。
「怎麼會呢?」謝之舟軟下聲音哄我,他扶上我的肩,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有見過孟常嗎?」
「昨晚見過,他送妾回院后便走了,府里應當有下人看見。」我抬起眸迎上謝之舟的視線:「怎麼了?」
謝之舟看了我半晌,松開了抱著我的手。
「沒事。」他道,轉身要走。
薛容音卻突然沖了過來。
她一把將我推倒在地,含著淚張口便罵:「你這個人盡可夫的娼婦,不許勾引我表哥。」
我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尖銳的石頭劃破了我的手,鮮血淋漓,我歪著頭望著薛容音,沖她笑:「我人盡可夫,薛小姐呢,夫君剛死, 就迫不及待二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