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下車時莫雨楠回頭,眼神有些復雜:“我還以為你要和我說什麼。”
舒韻搖搖頭:“沒有,”她看著莫雨楠,“我只是……想陪陪你。”
出于同為女人的理解和心疼,她剛剛就是沒辦法留下她一個人。
莫雨楠看著她的眼神,突然就紅了眼圈。她說不出話,擺擺手,跳下車去。
舒韻回到家樓下,停好車,一轉身看到洛巖。
“奶奶沒事吧?”舒韻問。
“嗯,吸了氧睡了。”洛巖垂頭喪氣的。
舒韻點點頭:“莫姐也沒事。我送她去接了孩子……”
正說著,舒韻電話響了,是莫雨楠。
“舒韻,剛剛,謝謝你,”莫雨楠笑著,一貫地從容溫和,像是從剛剛的情緒中緩過來了,“有些話沒來得及說,請你幫我轉達吧。”
舒韻看了洛巖一眼,打開了免提。
“……讓洛家奶奶放心,我下個月辦完了離職手續,就要回老家去了。父母、哥嫂都在那邊,我帶著兩個孩子,有人照應還是好一些。”
莫雨楠道了謝,掛斷了電話。一句都沒有提洛巖。
舒韻放下電話,看了洛巖一眼。他伸著長腿坐在臺階上,低著頭把手指插進頭發里。
“全都是我的錯,對不對?是我害得她這麼難堪。她好不容易才調進現在的重點中學……”洛巖的聲音又悶又啞,帶一絲百年一遇的無助和脆弱。
舒韻在一邊筆直站著,想說點什麼,最后還是沉默。
她一向是個笨嘴拙舌的,洛巖此刻卻覺得她的沉默是那麼善解人意。
“……他們倆一直想在北京有個家,好不容易湊錢買的房子……我還記得師父把米豆的戶口落在桃源里時的高興勁兒……”洛巖有些哽咽,最后幾乎發不出聲音,“都是我的錯……”
舒韻望著他后頸上黑白分明的發際線,手指動了動,又放下了。
兩人一站一坐地沉默,舒韻想去看看奶奶,剛挪動了一下腳步,被洛巖拉住手腕。
“舒韻。”他抬頭定定看著她。
舒韻平靜地看過來。
“你幫我個忙,行不行?”洛巖一字一頓地說。
他沒有再往下說。他知道舒韻一定聽得懂。
舒韻望著洛巖。好像從十二歲起,她就沒有再這樣直視過他了。
他皺著濃眉,眼圈有一點紅。他有一雙多麼漂亮的黑眼睛。
舒韻試圖從他眼里捕捉到一絲抱歉和愧疚的痕跡,然而他眼里只有無辜,近乎理直氣壯。
原來無辜和無賴,離得這麼近。
舒韻自嘲地笑了一下,輕輕說:“好啊。”
洛巖和舒韻訂婚了。
洛奶奶和洛父喜出望外,完全不敢探究渾小子為什麼突然轉了性。洛巖繼母也表達了一番欣慰和喜悅。洛奶奶還特意派了一波喜糖,確保整個警官大院全都知道了。
舒家父母則明顯低調許多,小型訂婚宴上,舒父一直面色不虞,甚至要舒母悄悄提醒才能勉強維持面上的平和。
“別犯倔了,明知道閨女喜歡,何必給她添堵?”舒母捅一捅老伴,無奈地說。
洛巖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兩家住相鄰單元,洛父和舒父曾是公安系統的同事,兩個孩子也從小一起長大。
洛巖四五歲時洛母就患癌癥去世了,洛父覺得妻子的病是因為家里沒錢才沒有治好,毅然辭職下海,如今名下的高檔足浴連鎖店已開遍北京城。
洛父再婚生女的時候,洛巖十三歲,正是叛逆期。
兩父子本來就一個比一個倔,說不了幾句話就要杠起來,自從父親有了新家,隔閡更深。
好在洛巖有愛他如命的爺爺奶奶一手把他帶大。
洛巖大學畢業那年,爺爺去世,洛奶奶是他如今最在乎的人,雖嘴上偶爾要討一討打,但他對洛奶奶的孝順和在意,整個大院的人都看在眼里。
洛巖大學畢業考上刑警,洛父硬是找關系把他從名單上換了下來,兩人自此勢同水火。
洛巖索性破罐子破摔,什麼工作都不找,整天在家里沒日沒夜打游戲,洛父沒辦法,讓步同意他去桃源里派出所當個片警,兩人關系才稍稍緩和。
舒父看著敬酒的洛巖,嘆一口氣。這孩子雖然倔了點兒,但正直善良,除了對自家女兒不上心,挑不出什麼大毛病。
“就讓閨女自己去撞一撞南墻吧,反正撞疼了,我們也接得住她。”舒母平靜地說。
終于應付完了這些繁瑣流程,洛巖拉著舒韻一起來給莫雨楠送喜糖。她正在把打包好的包裹寄回老家。
“楠姐,我和舒韻訂婚了,不會再來打擾你,也不會再有人亂說話,你為什麼還要走?”洛巖急急地問。
莫雨楠正忙著和師傅算運費,糖豆無聊,拉著媽媽的褲子不停哼唧。舒韻拿出一個毛茸茸的鑰匙扣,柔聲把她哄到一邊去玩。
物流師傅開車走了。
莫雨楠看了看不遠處的舒韻,又看向洛巖,輕輕嘆一口氣:“真是傻人有傻福。”
“什麼?”洛巖沒聽懂。
莫雨楠四下看了看,臺階上有個廢棄的大紙殼,她示意一下:“坐。”
說完自己坐了下來。
洛巖有點受寵若驚,趕緊在她身邊坐下,他從來沒有機會,離她這樣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