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看到這種場景了。
我嘆了口氣,裝看不見,轉身就走。
卻被他喊住:「阿章?」
我回頭,月色落在他臉上,仍是平日里看到的溫潤柔和。
好像剛才狠戾之人,不是他一樣。
「我聽奶奶這般喚你,沒關系吧?」
我點頭:「公子,我對你的身份背景沒有半點興趣,也無意與麻煩纏身的公子成婚。
「所以,你當沒看見我吧。」
他側著頭打量我,語調平緩。
「我重傷之時,是孫婆婆救了我,她認錯了人,以為我是她孫子。」
「阿章呢?又是何身份?」
我閉了閉眼:「一個無用之人,公子不必在意。」
05
孫婆婆終究是沒有等到我和宋辭成親。
她上山尋藥草,被群狼咬死。
我和宋辭趕到的時候,只剩殘破的軀體。
她的手里,還死死抓著那枚傳家玉鐲。
宋辭的眸子沉得駭人,他手背的青筋幾欲爆裂。
「保護奶奶的人,都死了。」
我環視了一圈橫七豎八的尸體,點了點頭。
原來,這些是保護她的人。
這座山從來沒有野獸出沒,婆婆是藥女出身,雖然眼盲,可對藥草對這座山也再熟悉不過。
她怎麼可能會死,除非人為。
我望著陰沉的天氣,啞了嗓子。
「宋辭,去查。」
孫婆婆是被我背下山的。
一把白骨,她輕得厲害。
把她放在床上,我抱著膝蓋,手腕上,是她染血的玉鐲。
我在等宋辭,等他回來給奶奶下葬。
天開始黑了,他還沒回來。
夜色降臨。
比宋辭先到的,是災難。
是群狼襲擊。
吱呀的木門打開,入眼處,一片地獄狼藉。
平日往來的村民,被撕爛扯碎。
他們倒在地上,血腥滿地,哀嚎遍野。
野狼的嘶叫聲,響徹在寂靜的夜。
兇狠狂野,瞳孔幽綠,它們像是中了藥。
大約與咬死孫婆婆的,是同一批。
孩童的哭聲響起。
我握緊匕首,狠狠刺入逼近孩童的兇狼。
綠幽幽的瞳孔轉頭盯向我,尖利的牙齒幾乎咬上我脖頸。
我沒死,鄭嬸子救了我,她笨重的身子壓在狼背上朝我喊。
「章丫頭,帶著娃娃,快逃啊!」
很快,她被甩在地上,咬斷了喉嚨。
我失了力氣,眼睜睜看著它們伸長了舌頭,再次靠近我。
我閉上眼,無用之人,看來只能無用地死去。
絕望之際,彎曲的手指像是觸到了什麼。
那是一片木葉。
我凝視著那抹碧綠,心神恍惚,一股奇異的力量自心頭升起,滲透四肢百骸。
仿佛天地萬物,與我渾然一體。
我無意識地將它遞到嘴邊,紅唇輕啟。
以葉為琴,以唇為音。
哀怨的音律遍布在鄉野的上空。
最近的一頭狼,率先停止了攻擊。
緊接著,更多的狼也停止了動作。
哀怨的曲調沒有繼續,反而尾音揚起,急驟而肅殺。
很快,安靜的狼群開始相互撕咬起來。
我站起身子,血染的衣裙彌漫著腥氣,黑發被夜風帶起,臉上還漾著淺淡的笑意。
我一步步逼近狼群,看著它們自相殘殺,看著它們哀嚎著倒下。
宋辭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千瘡百孔的我,和沒留下一個活口的狼群。
他焦急地掰正我肩膀,看向我呆滯的臉。
他說:「阿章,醒醒。」
我動了動眼珠,安撫道:「我很好,很清醒。」
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清醒過。
他凝著我的臉,一字一頓。
「這天底下,能用音律控制獸類的,只有一個人,裴氏神女。
」
我彎了彎唇角,無聲笑了。
裴氏神女,呵呵。
我伸出被施以拶刑的雙手,幾乎笑出眼淚來。
原來,兜兜轉轉,仍是回到原點。
所謂的天命神女,終歸是我。
被壓制了十幾年的神女靈脈,終于被喚醒。
06
孫婆婆的墳頭上,我燃了三炷香。
我和宋辭一身大紅喜服,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風聲漸歇,我轉頭看宋辭:
「世人欺我、謗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我當如何?」
他挑眉:「忍他?讓他?再過十年,你再看他?」
我冷然地笑:「錯了,是當以十倍報之。」
我對上他雙眼:「玩夠了吧,七皇子,是時候該回去了。」
他頷首,絲毫不意外我的稱呼:「好,聽裴大姑娘的。」
我翻出孫婆婆自制的藥包。
只剩最后一包了,我混著茶水,咽了下去。
宋辭抬眼:「你是說,是無影草壓制住了你的神女靈脈?」
我點頭。
婆婆說我血液里有厚重的無影草味道,這東西遇血而入,于人無害。
既然無害,本來我也不欲理會,可婆婆說,她有去除的法子,她一腔心意,我并未拒絕。
所以,才有了這些藥包。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無影草能壓制我的能力。
宋辭凝眉:「那你如何知曉,是裴韶華下的藥?」
我冷笑:「這東西,遇血而入。」
「我從小到大,金尊玉貴,連皮都不曾破過。只有三歲那年,在裴韶華的院子摔了跤,倒下的地方,正有這個無影草。」
宋辭不解:「三歲?三歲的裴韶華竟然有這等心機?再說,她又如何知道無影草能壓制你的能力?」
我仰頭,望向仍不見陽光的天空。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
「想知道她為何知道你我藏身在此,想知道她和太子為何會對毫無威脅的你下手,不惜用殺全村人作為代價。
「想知道她為何不是神女卻能求雨,想知道她為何天生聰慧,對許多事像是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