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程走過一遍,自然是不慌的。
但我沒想到。
我還是慌了。
因為……我在珍寶坊里。
又遇見了裴冶。
本該忙著固權壯勢的裴冶。
16
坊里的首飾多艷俗,我不太喜歡。
店家說他手中珍藏著一套鳳冠頭面,價格高昂,尋常百姓買不起。
因此,并不擺在外面售賣。
但我顯然不在尋常百姓之列。
店家便將我帶到了后堂,說是讓我看看樣式。
誰知,我才剛進門,門便被緊緊關了。
云荷也被關在了門外。
我心下一驚,轉頭拍打著門板,卻無人搭理。
腰肢被人從背后抱住。
一股濃重到簡直像打翻了酒壇子一樣的酒氣,頓時將我包圍。
裴冶緊緊摟著我,頭埋在我的頸窩。
聲音里有種獵人終于等到獵物的快感:
「陸晚傾,你贏了。」
「孤做不到。」
「這幾日只要一想到你即將嫁給裴云衡,孤就恨不能殺了他。」
「別嫁他,嫁孤。」
「你想要什麼,孤都給你,哪怕是正妃之位,都給你。」
17
瘋了。
裴冶真的瘋了。
「殿下請自重!」
「我與云衡已交換庚帖,定下了婚期,怎可……」
話沒說完。
裴冶便將我轉過來面對他。
凌厲氣勢收了收,鼻尖貼近,抵住了我的額頭。
四目相對,我發現他的眸光有些渙散。
似乎當真喝了很多很多酒。
但他嘴角的笑意,也因此顯得格外陰翳。
「傾傾,你說,若是孤今日就這麼帶走你,囚在東宮。」
「裴云衡有這個本事找到你嗎?」
我的瞳孔驟然一縮。
「裴冶,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裴冶垂眸,癡笑一下:ႸƵ
「一直知道。」
「傾傾,把心收回來,離裴云衡遠些。」
「孤可以不計較你跟他定親之事,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
裴冶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極其溫柔。
可我卻只感覺到被毒蛇纏住腳踝,一點點收緊的陰冷。
忍不住地狠狠一顫。
我怕他。
真的害怕。
那是前世三年的夜夜纏綿,深深烙印在我骨子里的恐懼。
我控制不了。
但我也忘了。
醉酒的人喜怒無常。
我這一顫,卻讓裴冶突然炸了怒火。
拳頭擦過我的耳畔,狠狠捶在了門上。
「你怕孤做什麼?孤能吃了你嗎?」
「你難道能躲孤一輩子嗎!」
能不能躲一輩子,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現在躲了。
趁著他捶門,松開了我的空檔,我掙脫了出來。
跑到離他最遠的案幾旁邊,將上面的青花瓷瓶敲碎。
碎片攥在了手中。
要麼劃傷他。
要麼,劃傷我自己。
裴冶受傷地看著我,語調聽起來甚至有些委屈:
「你就這麼抵觸?」
「為什麼……你為什麼突然就變了?」
18
不。
我沒變。
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罷。
既然他心中另有所屬。
我的選擇,就只有一個……離開他,遠離他。
「裴冶,放我走。」
「呵。」
裴冶捂住臉,突然笑了起來。
「又是這句話。」
「為什麼前世今生,你都要逃?」
「你不是挖空了心思地想要接近我嗎?為何要逃!」
我整個人如遭雷擊地僵住了。
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他剛剛說什麼?
前世今生?
難道說……
19
「陸晚傾,我能拿你怎麼辦?」
我這才發現。
裴冶可能真的是喝了太多。
剛才的糾纏,不光我沒力氣了。
他也快沒了。
往前走了幾步卻倒在地上。
掙扎幾下沒起來,干脆就支起一條腿,坐在地上。
垂頭苦笑。
連稱呼,都成「孤」,變成了「我」。
「這一世,我躲過了父皇的賜婚,不再恨你,不再怨你。
」
「我真的想放過你的。」
「可當我意外知道你竟跟裴云衡有婚約的時候,我慌了。」
「明明篤定你不會嫁,我還是跟著來了。」
「你居然真的說嫁?你怎麼敢嫁?」
「呵,嫁就嫁,我求之不得!」
裴冶搖著頭,笑意越發苦澀。
茫然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語無倫次。
「可你為什麼一直在這里?」
「為什麼突然不愛我了!」
「我都還沒發話,你憑什麼先不愛我了!」
裴冶說著,看向我的眼神突然變得兇狠。
但又幽怨。
「請你也不來,低頭也不要,孤是太子!」
「你憑什麼……憑什麼不要孤……」
20
我沒有回答裴冶的問題。
因為在他問完那句話的下一刻。
裴云衡一腳踹開了房門,身后還跟著氣喘吁吁的云荷。
見我無事,裴云衡松了口氣。
一把上前來將我攬入懷中,聲音后怕:
「嚇死我了。」
我沒說話,越過裴云衡寬厚的肩膀。
看向地上已經昏睡過去的裴冶。
眸光微顫。
裴云衡突然把我的腦袋往他頸窩里壓了壓。
不許我看。
「算他暈得早,不然我真能把他打到暈!」
切。
說的就跟真的一樣。
21
這日的變故,嚇到了我。
也嚇到了爹爹和裴云衡。
將軍府里加派了諸多人手,里三層外三層地護著我的小院。
別說裴冶了,連裴云衡自己都翻墻翻不進來。
想見我,只能咬牙切齒地送拜帖。
爹爹同意后,才能入府與我見面。
瞧著他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郁悶模樣,我逗得拍桌大笑。
裴云衡只兇兇地瞪我。
氣呼呼地往我嘴里塞了一顆青梅。
「笑吧笑吧,都給你記賬!」
「成婚后日日給你買酸梅,酸死你!」
我倆默契得誰都沒有再提起裴冶。
裴冶也沒出現過。
但我的心底卻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