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 16 歲,韓鈺 18 歲。
如此美好的年齡,發生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惜,帶著目的而刻意制造的美好,都不過是扔出去引君入甕的誘餌。
「韓鈺,你帶著韓家軍與姜北軍與我斗智斗勇了三年,城破之日,你高喊活捉唐至真,揚言誰抓住她,都可以隨意處置,在戰亂之中找到她身中數箭而死的尸體時,更是曝野鞭尸,你入主皇城后,對我非打即罵,各種凌辱與折磨,可從未留情過半分,今時今日,又何必問這個呢?」
他哀求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自然沒有。」我口吻冷漠地說,「從未有過,一刻也沒有。」
他的手,終究是松開了。
空洞又寂靜的宮殿里,只剩下那他用盡全力維持著的、平緩的呼吸聲。
我背過身去,命令道:「來人,挑了他的手腳筋,關到地牢里去。」
15
韓鈺聽到這聲命令,不由冷笑著,問:「時至今日,公主殿下還舍不得給我一個痛快嗎?」
殺了他?
我有這麼想過。
可我發現,我舍不得。
即便我摧毀了他的一切,可我依舊不敢去想,假設這世上沒有了韓鈺,會怎麼樣?
「痛快?」我回頭饒有興趣地問,「你這是在求我?可求人是需要資本的,你如今還有什麼資本呢?」
「你出征 8 個月,朝堂上下,我早早就打理好了,你私自回京,軍中眾將找不到你的人,便只會聽命于虎符。」
「和娜靈遠在姜北,想幫你也鞭長莫及,南赫人在泗水戰場虎視眈眈,韓家軍又有幾人敢舍棄國家大義,讓外敵有機可乘?」
我一面說,韓鈺一面笑,嘲諷的、恥笑的。
「公主可真是神機妙算,條條框框都算計得這麼精準,這借力打力的手段,真是天下無雙。
」
「可韓某人手中還有一份秘密武器,不曾亮相。」
聽到此處,我的心不由一緊,生怕自己算漏了什麼。
瞧著我狐疑的神色,他嘴角挑起一抹深意的笑容,他念叨:
「三郎安好!
聽聞將軍一路逢戰必勝,所向披靡,軍隊所到之處,臣民夾道相迎,想必不日便可到達燕都。
大燕皇室多年來為爭奪儲位,各自為政,為圖謀權勢,魚肉百姓,為鞏固地位,殘害忠良,由內及外,早早爛透。
有新君救萬民于水火必定受到擁戴,但豪門權貴,根深蒂固,為盡快穩固局勢,必定采取折中之法,讓新君迎娶前朝公主,為兩全之計。
至柔久居深宮,于國無功,于民無利,生性懦弱不堪,恐無殉國大義,若改日眾人逼迫將軍迎娶至柔為后,請將軍務必誅殺,以絕后患。
小女子至柔奉上」
他每念一句,我的心便往上提一分。
唐至柔這個蠢貨。
可這偏偏就是她能做出的事。
「唐至真,你以江山為賭注,萬千無辜子民為祭品……你想要的一切,我韓鈺都給了你,愿來生,再不相會。」
就在我這一剎那地失神,韓鈺猛然崛起,撿起了地上的佩劍,往自己的脖子上一轉,頓時血濺當場。
正如當日,他父親自刎表清白時的豪氣萬丈,生死存亡,不曾有一分一毫的猶豫。Уƶ
他倒下了。
永遠地倒在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覺得心中好似千萬條毛毛蟲在涌動,朦朦朧朧地痛著,不傷筋動骨,卻又好似被抽筋剝皮。
原來,他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
16
韓鈺無故失蹤,軍中謠言四起。
南赫得知消息,再次發起戰爭。
此刻,皇后親臨戰場,代夫出戰,把南赫人打得落花流水,量他們十年八載再不敢來犯。
我給了韓鈺極其體面的葬禮。
萬民戴孝服喪,出殯時哭聲漫天。
民間自發為他修建廟宇,祭拜之人絡繹不絕。
世稱:大周太祖武皇帝。
與此同時,我不過兩月的兒子韓祁繼位,我被尊為皇太后,垂簾聽政。
若干年后,我廢了我的兒子,成為了女帝。
番外 1
我是唐至真。
只因我是女孩,我在深宮之中,備受冷落。
同樣,也只因我是女孩,我跟妹妹在激烈的宮斗之中活了下來。
我很不明白,同樣是人,為什麼男人與女人不一樣?
男人仿佛什麼都能做,可女人卻好似連門都不能出。
母妃勸我在深宮之中安分守己,可我不愿意,我想改變這一切。
我開始想盡一切辦法告訴父皇,男孩能做到的事,女孩一樣能做到。
果然,他喜歡男孩子。
他把我當成男孩子。
可惜,我終究是個女孩。
我讓他借用韓家之力打壓唐氏宗親時,他以為他最后能坐收漁翁之利,其實不會,我就是要大燕亡國。
我就是要建一個新朝廷,把那些不合人理卻相傳數年的東西改掉。
韓鈺是我手中最好的棋子。
新皇登基一年后,姜北女王和娜靈帶著貢品前來覲拜。
她說她很感謝我,感謝我提醒她在回姜北的路上小心,感謝我在姜北內亂時,派兵支援,擁立她為姜北女王,更是感謝我延續韓鈺在時的舊政,讓姜北百姓與大周百姓享受同等待遇。
可她又說很痛恨我,說我太狠了。
我毀掉了無數少女心中那個瀟灑如風、恣意快活的韓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