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嫁給一個短命鬼,已經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就別癡心妄想做進士娘子了,懂嗎?」
我反問:「你的趙公子,就一定能中嗎?」
「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還來不及刺她幾句,放榜官員就出來了。
人群一擁而上,我從后往前,焦急地在榜單上尋找著夫君的名字。
11
進士難考,一萬個讀書人里,也就挑那兩三個。
有人高中了失心瘋一般大笑,也有人落榜了滿地打滾。
有人抱著身邊夫人親了又親。
「嬌嬌,幸而有你,若非你一路支持,我定不能高中。」
也有人一腳踢在奴仆身上,大哭大鬧:「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嫡姐還在譏笑:「你就算把眼睛找瞎,也不會有他名字的。」
便在這時,有人高喊:
「顏玉英,會元是顏玉英。」
會元,便是第一名。
耳畔驚雷滾滾。
我整個人都是暈的:「這是我夫君,是我夫君!」
人群自動為我讓出一條道來。
我往前數步,踮起腳一寸寸摸那個高懸的名字。
顏……玉……英。
夫君曾握著我的手,一筆一畫將我與他的名字并在一處。
顏玉英,紀流云。
嫡姐牙齒都快咬碎了:「這不可能,他考試時都暈倒了,卷子都沒答完。」
可無人會懷疑他舞弊。
因為侯府勢弱,根本沒有這樣通天的能力。
而此時,嫡姐的婢女湊過來:「大小姐,奴婢已經找了三遍,沒找到趙公子的名字啊。」
嫡姐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臉上:「瞎了你的狗眼,再去找!」
我朝她微微一笑:「我這進士娘子,已經板上釘釘,姐姐你也要加油啊!」
嫡姐氣得嘴都歪了。
我顧不上與她爭鋒,擠出人群后,第一時間跟等在馬車上的婆母匯報。
「竟是第一名?」婆母歡喜得眼淚滾滾,「我兒真是太爭氣,太爭氣了。」
我們回府時,報喜的小廝也已經快馬加鞭到了門口。
婆母賞了他們一錠銀的茶水錢。
家里早就備了鞭炮。
炮聲連綿不絕,整條街都彌漫著硝煙味。
朱雀街住的都是權貴,家家戶戶的側門打開,有奴仆探頭,艷羨地朝這邊張望。
高門顯貴,手里握著最好的老師和資源。
拼盡全力,出一個秀才倒也不難,若有天分,也可中進士。
但奪得會元,夫君還是第一個。
從前那些不來往的鄰居,紛紛著管家送來了賀禮。
昔日那些瞧不起他的高門公子,如今見了他也拱手作揖:「世子安好!」
仿若從前的齟齬從未發生。
桃花不知何時已經開了,空氣里蕩漾著甜甜香氣。
夫君蓋著厚毯子,一邊咳嗽一邊招呼客人。
我心疼他應酬辛苦,輕哼道:「之前他們可不是這副嘴臉。」
夫君接過熱帕子擦拭,淡淡笑:「踩高拜低,人之本性。」
「父親以前說,當你爬得夠高,你就會有錯覺,仿佛身邊全是好人。」
他拉著我的手,將我擁在懷中:「可我們得始終記住,誰才是真正對你好的人。」
「這世上傾心待我之人,除了母親之外,便只有吾之愛妻流云。」
瞧瞧,還是要多讀書。
說起情話來一套一套的。
婆婆很開心,拉著我去逛街。
「這麼大的喜事,咱們得買點東西慶祝一下。」
她挑了一根簪子,又給我挑了一整套頭面。
「這太貴了!」
「貴什麼,你是世子夫人,進士娘子。這是你該有的排面。」她大手一揮,「掌柜的,算錢。」
買好東西,她又拉我去酒樓用膳。
結果屏風后就坐著父親。
他和幾位同僚吹噓:「我早就知道我那女婿天縱英才,考前我還將他叫回府,與他叮囑了一些考場事宜,答卷細節……」
同僚附和。
「若無紀大人,想必世子也中不了會元。」
「世子是千里馬,那紀大人就是伯樂啊!」
「那是自然,女婿對我也是感激涕零,恭敬有加……」
12
他真是……
好厚的一張臉皮。
我繞過屏風,硬邦邦叫了一聲:「父親。」
父親驚得酒杯都掉桌上,酒水沿著桌沿,滴在他長袍之上。
我朝他微微屈膝,一字一句吐字清晰:「還要多謝那日父親勸夫君棄考,莫要丟人現眼。」
「夫君被激發斗志,這才一舉奪魁。」
父親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那幾個同僚也是神色各異。
我卻顧不上這些,轉身拉著婆母走了。
回去路上,婆母道:「你那父親的嘴,也真是……但你何須把關系鬧得這麼僵,他畢竟是你生父。」
我眼眶微紅:「可他從未將我當成女兒。」
他未有一絲一毫愛過我。
婆母伸手摸我的頭:「你與他是父女緣淺,也不要緊,你是我兒,你與我母女緣深。」
「往后,我與玉英,把老天爺欠你的愛,全補給你。」
我喉頭哽咽,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老天爺,還是眷顧我的。
父親晚上登門了。
成婚一年半,這是他第一次來侯府。
我以為是來興師問罪的,卻不承想他竟言辭懇切:「賢婿,從五歲那年我第一次見你,便知你不是池中物,那日說話難聽,也是為了激勵你。」
「讓你勿要輕言放棄,你一定要明白為父的良苦用心。」
我簡直開了眼。
他甚至比勾欄里的嫖客還要無恥。
夫君淡淡飲茶,并不接話。
父親滔滔不絕,說著殿試該注意之處,說以后進了官場,他一定會對夫君多加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