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吵醒你了?」
「我……咳咳咳……去書房睡!」
說著他要強撐著起來。
我手比腦子快,一把將他拉住:「夜深露重,你不要命了嗎?」
「再說你若睡書房,我以后便真無地自容。」
夫君輕輕嘆息:「我本不愿成婚誤人,又實在不忍看母親苦苦哀求。」
「我命不久矣,我們若無夫妻之實,來日你說不定還能許個好人家。」
04
來日?
我這樣的浮萍,哪里又有來日。
我顫抖著手從背后抱住他,緩緩貼上去。
「聽老人說,咳嗽多半是因為過涼。我自幼火氣旺,便如此睡吧,或許你會舒緩些。」
外面下雨了,滴滴答答地砸在屋頂瓦片上。
夜更冷了。
屋內寂靜,只有紅燭「噼啪」作響。
一開始,他像是一塊冰。
又涼又硬。
后來,他的體溫漸漸回轉,呼吸也變得勻停。
天色將明,我墜入沉沉的夢里。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院子里傳來低低對話聲:
「怎生還沒醒,要不老奴去看看?」
侯夫人道:「玉英難得睡個好覺,莫要吵醒他。」
「紀家此番太欺負人了,不知從哪里找了個女兒也就罷了,嫁妝還如此寒磣。」
侯夫人沉默少許:「想必她在娘家也從未被重視過,吃過不少苦。吩咐下去,往后不可難為新夫人。」
侯府如今落敗,合府上下的奴仆,加起來也不過八人。
饒是如此,我敬茶過后,婆母仍吩咐廚房,今日的燕窩多煮一盞,也給我補補身子。
發現我胳膊上的傷后,她更是紅了眼眶。
立馬吩咐管家去回春堂買價格昂貴的玉容膏,看看能不能消去一些疤痕。
「母親,不必了,不值當的。」
「你叫我一聲母親,便也是我兒,怎麼就不值當?錢財乃是身外物,人才是最要緊的。
」
夫君蓋著厚毯子,望著我淺淺一笑。
「依著母親吧,她素來愛花錢買買買。」
婆母嗔了他一眼:「你個沒良心的東西,為了哄媳婦拿娘開涮。」
我以為,沒落的門庭,日日被人輕視和議論,侯府的氣氛一定是壓抑敏感的。
卻萬萬沒想到,婆母如此豁達,夫君又心軟良善。
是老天爺,突然眷顧我了嗎?
連著三日飄雪,天寒地凍。
夫君體弱,受不得涼,也吃不住熱。
若是睡熱炕,他第二日不止咳嗽,還不住流鼻血。
每一年入了冬,他總是格外難熬。
夜間床涼得很,我從背后抱著他入睡,我們便一起慢慢暖和起來。
如此下來,他夜里能有一半的時間睡安穩,氣色瞧著倒是好了點。
很快,到了回門之日。
雪重難行,夫君不能出門。
可我還是得回去。
婆母張羅好了一應事務。
出門時,夫君在我鬢間插入一根和田玉六尾青鳥簪。
「咳咳咳……青鳥是姻緣鳥,這簪子是姑母盛寵時,陛下賜給她的……今日與你撐撐場面。」
回了紀家,嫡姐盯著這簪子,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
簪子是宮制,又唯有這一件。
貴重至極。
她絕對接觸不到。
「別以為戴個簪子就真的飛上枝頭,野雞就是野雞,永遠也成不了鳳凰。」
「聽說你們這三日都沒有同房,可見世子并不喜歡你。」她掛著笑臉,說出的話讓人心驚,「你說,若這簪子碎了,世子會不會很生氣?」
話音一落,她伸手拔下我頭上的玉簪,狠狠朝地下摜去。
這簪子的尾部本就薄如蟬翼,哪里受得住這樣的力道,立馬就斷了一尾。
我蹲下去撿,身后響起熟悉的咳嗽聲。
一回頭,夫君正站在回廊盡頭。
嫡姐佯裝不知,嬌嬌軟軟開口:「妹妹,就算你怨恨世子不與你同房,也不該拿這麼貴重的簪子出氣,如今這簪子斷了,可如何是好?」
05
雪大風急,廊下薄薄積雪尚未來得及清掃。
夫君踏雪而來,留下淺淺一行足印。
他伸手將我扶起,嫡姐目光閃過嫉妒,做作開口:「世子何時來的?世子不要責備妹妹,她自幼缺乏教導,是以性子急躁了些。」
從前在府內,仰她鼻息。如今外嫁,難道還要任由她欺辱?
我心念轉動,拉長臉漠然道:「簪子就是我摔的,我的確心存怨懟。反正我與世子尚未圓房,這門親事尚有回轉的余地。」
「不如換姐姐嫁給世子。」
嫡姐臉色變了。
她威脅我要將我送進窯子,恰巧暴露了她心底的恐懼。
咱們就來賭一賭,到底誰更害怕。
夫君眉頭微蹙,看我一眼。
他素來聰慧,立馬明白了我的意圖,附和道:「當初我們兩家定親時,侯府尚不知紀家還有個二小姐。算起來,這門親事,牽的應該是我與大小姐才對。」
「如今改正錯誤,倒也來得及。」
大雪的天,嫡姐額頭卻出了細汗。
她絞緊帕子,訕笑道:「世子莫要玩笑,你與妹妹都已拜過堂,哪能輕易更改。」
「可你妹妹將我贈的簪子都摔了。」
嫡姐不得不道:「其實……是我不小心摔的。」
「哦……」夫君拖著長長的調子,睨向嫡姐,「既如此,那紀姑娘須得給我家夫人道個歉!」
嫡姐眼睛瞪大,嘴角因為憤怒抽動不止。
要她朝一向瞧不起的庶女彎腰,比折了她胳膊還難受吧?
此時,自我回門起便一直在書房的父親匆匆趕來,訓斥我:「不懂事,你姐姐素來孩子氣,你也不讓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