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向來護著我,趕緊脫下了繡著薔薇的罩衣和大氅,披在了我身上。
「小姐,快回馬車上避避。」月牙還沒有說完,異變突生。
一支箭從不遠處飛來,正中月牙的胸口。
月牙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身子便在我面前癱軟下去,再無聲息。
從小陪到大的貼身婢女被人殺了,我心中驚駭欲絕,霍然抬頭,卻見殺人的人正是阿啾。
而車隊的護衛們,反而都沉默地站在阿啾身邊,拔出了刀劍。
整個人都懵了的我,眼見著阿啾抬起長弓就要發第二箭的時候,立刻反應過來,狼狽地跑到馬車后面,借助馬車的車廂,躲過了那必殺的一箭。
腦子里亂糟糟的,還沒分析出來阿啾殺人的動機,她就提著馬刀朝著我砍過來了。
千鈞一發之間,我按動了脖子上赤金項鏈的機關。
一枚淬了劇毒的針從里面彈射而出。
阿啾沒來得及反應,兜頭挨了那麼一下,正中面門,烏青著嘴唇,仰面厥倒在地。
侍衛們似乎極為相信阿啾的能力,見狀集體呆了一下。
趁他們呆愣的空當,我當機立斷,撿起阿啾的馬刀,砍斷馬車上的韁繩,翻身上馬,學著姐姐騎馬的樣子,雙腿一夾馬腹,沖進了風雨之中。
隨著馬匹帶著我沖進荒漠,身上的厚罩衣與大氅被雨水浸了個透,又冷又濕地貼在了我的身上。
正在這時,身后控弦的聲音傳來,馬匹一聲痛嘶,開始發力地狂奔。
身后追殺我的人正在放箭!
厚實又浸滿了水的衣裳替我擋下了密密麻麻的箭支,而馬匹在中了幾箭之后更是玩了命地狂奔。
很快地,追兵就被我遠遠地拋下。
只是這時,我已被北疆的雨凍得嘴唇發白,雙手顫抖到握不住韁繩了。
被馬匹顛簸下來,意識接近昏迷的我,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好冷。
4.
「不要亂撿路邊的女人,輕則白蓮花,重則綠茶婊,萬一你撿回來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大女主,那我們部落可真就完蛋……你踩我腳干嗎?」
「她醒了。還有,我們部落如果因為救下一個姑娘就完蛋了,那還是早點兒完蛋比較好。」
我只覺得渾身上下火燒火燎地發燙,偏生五臟六腑無比寒冷,腦子也如同針扎一樣疼。
勉力地睜眼,只見一張俊秀到燦爛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少年生得極好,整個人帶著三分北疆男子特有的粗糲感,脖子上掛著一串深藍色的珠串。
我認識這種寶石,帝都里的權貴們管它叫作青金石,而草原部落則喜歡叫它拉術爾。
此時那少年離我很近,清澈透亮的眼睛在我面前眨阿眨的,像是星辰閃爍。
只是還沒等他開口,我頭一歪,又陷入了長長久久的昏迷。
昏迷的時候,我夢到了姐姐。
姐姐從小和我不同,作為征西將軍的嫡長女,她的長相雖然如同阿娘一樣美艷,性格卻像極了阿爹,琴棋書畫是一概不通的,只是慣會舞刀弄劍。
小的時候,阿爹遠在北疆,管她不嚴,她就如同個野猴子一樣,成日里上躥下跳,時常悄悄地翻墻出去,同帝都的各路游俠們切磋武藝。
只要是切磋,必定會污損衣物,姐姐又不敢同府里的管教嬤嬤說,怕被訓斥,于是這修補衣物的事情,便統統地落到了我頭上。
秋日里的天空一碧如洗,燦爛的陽光從亭臺樓閣的縫隙間射下來,形成一束束粗粗細細的光柱,把院中練習長劍的姐姐,和在一旁繡花的我都照得透亮。
是再好不過的時光啊。
我癡癡地凝望著這副場景,正欲上前去觸碰,眼前的場景卻驟然變幻。
關山如鐵,天地有雪,阿啾站在高處,嘴角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嘲諷,拉弓搭箭,沖著奔逃的我一箭射去。
眼見那一箭即將射中我,我的臉上忽然一涼。
再睜眼,便不在夢中了,俊秀絕倫的少年望著我,得意揚揚地舉起左手,蘸了點涼水,又往我臉上拍了一下。
「喂,你燒都退了,還不醒,莫不是要賴上我們?」
我張了張嘴,語調是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嘶啞:「你是誰?」
那少年先給我喂了點兒熱水,這才俏皮地沖我一笑:「我姓程,名叫知星。」
程知星和帝都很多矜貴的世家公子不同,他性子活潑,沒什麼心機,雖然嘴上口口聲聲地防著我這虞人女子,但很快地就把自己的底細交代得清清楚楚。
這個部落叫作丁零部落,人口不多,只有八百上下,是個夾雜在匈奴和大虞之間的小部落,兩方都得罪不起。
他們也不敢放牧,大虞怕他們借助放牧來安插匈奴奸細向北疆滲透,匈奴則會在羊羔和馬駒長大之后帶著馬刀去找他們索要。
「所以這個部落靠什麼生存呢?」我好奇地看著程知星。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后傳來了一個沉穩的聲音:「我們靠倒賣貨物為生。」
讓我很是訝異的是,說話的人容貌極盛,肌膚更是比草原出產的牛乳更勝三分,拋去他那雙淡綠色的眼眸,柔潤的五官反倒更像是江南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