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眉和我對視時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壓迫感,睫毛和眉毛讓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漆黑。
從副駕下來的依舊是西裝革履的男人撐著把大黑傘要擋住周海潮的頭頂。
周海潮微抬手攔了攔。
他掃了眼我身邊的師哥,嘴邊勾了個弧度:「怎麼回來了?」
聲音變得質冷而涼,與他幾年前的少年音色有很大不同。
我抬頭看他:「出差。」
「有空賞臉吃個飯嗎?」
「什麼時候?」
「現在。」
師哥在旁識趣地告別離開。
我上了周海潮的車,取消手機上的訂單。
車內寬敞,明顯是改過,我和他分坐后排。
靜如一潭死水。
前面的助理回過頭:「老板,定哪家?」
眼角余光看到周海潮細長的手指在自己的膝蓋上摩挲了下:「老許的院子。」
在車上,默契似的,我們之間沒有交流任何。
周海潮口中老許的院子建在城外,車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院落防四合院構造,但又大許多,曲轉通幽,一看便知是一家私房菜。
和周海潮面對面坐在包間,包間是個四角小亭,小雨淅瀝灑在湖面,四面通風,涼爽舒適。
我看著周海潮脫掉外套,單穿著里面的黑色襯衣坐在我對面。
「叔叔身體怎麼樣了?」
他低頭用水洗茶盞:「這兩年還好,狀態比較穩定,前兩年剛醒過來話都沒法說。」
一杯淺綠茶水放到我面前,與石桌相碰,有清脆響動。
「那挺好的。」我看著小小的茶杯。
「這件事多謝你。」
我抬頭看他,正好與他對視上,有些事,倒是不用說得那麼清楚。
我搖搖頭:「我沒幫到什麼。」
他喝了口水:「并不是,當時我確實有種天塌般的感覺。
也是那時才明白前二十年我順風順水長大,我爸有多麼不容易。
「甚至有點走投無路,我爸脫離危險,才讓我冷靜下來。
「一直沒向你認真道謝。」
莫名其妙的,我不喜歡他分得這樣干凈這樣客氣,搖搖頭:「不用。」
「這兩年怎麼樣?看你挺忙的。」
「老樣子,看論文,做實驗,寫論文。」
有服務生穿著修身旗袍端著餐盤上桌,其中一個視線頻頻瞟向周海潮。
周海潮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精鋼表,幫著擺菜。
「周老板,這個是我們前幾天的新茶,老板說讓您嘗嘗鮮,等會帶一罐回去。」那個漂亮的服務員站在周海潮旁邊。
周海潮客氣道謝,表情淡淡,舉手投足都是沉與靜。以前的周海潮從沒聽說過他喜歡喝茶,跟我出去,我們都更喜歡喝酸酸甜甜的果汁和不健康的各種口味的碳酸飲料。
餐桌上的,都是些新鮮時蔬和菌菇,味道著實很不錯,我許久沒吃得這樣飽。
「好吃?」
周海潮早就擱下筷子。
我點頭:「很好吃。」
他面部表情似乎柔和些:「那就下次再來。」
我給自己盛了一碗湯:「過兩天我就回學校了,再回來不知道得到什麼時候,再來這里吃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
他看著遠處的湖面,聲音淡淡:「總有機會的。」
17.
天逐漸暗下來,雨依舊淅淅瀝瀝,為了符合園區環境,這邊的路燈都是黃色燈籠裝飾。
周海潮撐著把大傘走在我旁邊,我們沒有著急離開,而是默認般地在園區里漫無目的地逛著。
時隔幾年的靜下心來的一次聊天。
沒有當時那種不解和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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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叫你老板?你這是……接替了叔叔的事業。」
水滴落在周邊草葉的聲音很是清晰:「我爸那時出院,說不清寫不好,也不能再多思多慮,我是他兒子,得他庇護這麼多年,也該承擔起我該擔的責任。」
「看起來你現在很厲害,」氛圍回暖,我帶了點開玩笑的意思。
他搖頭:「那時,剛接觸也是兩眼一抹黑,完全不懂,與下屬開會,他們說得我都不明白,還要讓我立刻做決策。」
「那現在呢。」
「算是走上正軌。」
我點頭:「挺好的,我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你會穩穩當當地每天坐辦公室。」
他也笑:「現在也沒有每天坐辦公室,到處出差,也停不下來。」
「注意身體,別太累。」
「你才是,我看你太瘦,學校的飯不好吃嗎?」他的視線停留在我的手腕。
我抬手看看:「還好吧。」
「又是忙起來不去吃飯?」
我搖頭笑:「真沒有,我每天三頓飯都很認真地吃。」
他點頭:「照顧好自己。」
風裹著雨,溫度還是有些低,我下意識地抖了下。
周海潮把他手腕上搭著的外套披上我肩頭。
我攏住過于寬大的衣服,抬眼看他的臉。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他與我對視,目光沉沉,脫離了少年時那種活力,像是潭深不可見的湖水:「你問。」
「你那時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分手。」
我們站在湖邊,黑漆漆的雨夜,似乎只剩下我們倆人。
「我想了些理由。你是不相信我,覺得我不能和你渡過難關。還是真的忙于其他事,分不出心力在這種事情上。你當時,那樣強制地要求我分開。還是說,你身邊有什麼威脅到人身安全的隱患。
」
周海潮靜了許久,最后伸手摸了下我的頭頂,聲音低低的:「怎麼這麼聰明,你就沒有懷疑過別的,比如我真的是不喜歡你、移情別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