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忍住和她一起睡著。
可我醒來時她也沒醒。
我看了看天色,太陽還沒下山,想到今天約好的架,輕手輕腳地跳出家門。
長大了的貓愛玩兒,那天我貪玩來晚了半個小時。
卻怎麼也再沒聽到那個熟悉而蒼老的聲音叫我吃飯。
我生氣了,噔噔噔地跑回去。
何秀英,她一定是想要餓我!等我叫著吃飯再嘲笑我!
何秀英,最討厭了!
「喵!」
我氣勢洶洶地跳進院子,卻徹底安靜了下來。
院子里的椅子上,小老太依舊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閉著眼睛,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她的頭發全白了,臉上布滿皺紋,祥和而蒼老。
據說,人類九十歲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
可我從未想過何秀英會離我而去。
「喵!」何秀英!
這一次那個小老太再沒有睜開眼,笑著應我了。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心里卻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貓貓總能先于人類感覺到些什麼。
何秀英依舊溫熱,有著呼吸,可我能感覺到那個呼吸越來越弱,要是再沒有人救她的話……
我不敢再想下去。
何秀英!何秀英!
我大叫。
朝著隔壁跑過去,村子里人往往睡得很早,都是緊閉房門,但阿黃的爸爸卻因為要玩那個方盒子,所以他現在只是關門了,一定沒睡著。
「喵!」
凄厲的貓叫聲伴隨著利爪摩擦木門的聲音。
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喵!」
我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爪子拼命地要鬧出動靜,卻因為太用力摩擦溢出血跡。
「喵!喵!」
我哭叫著,在黑夜之中拍門。
誰來救救她?快來人啊!?救人了!
她才不是最討厭的人。
她叫何秀英,她九十歲,是個走路很慢又愛笑的小老太,她最喜歡逗小貓,天天都在等方盒子里有人給她打電話,一等就等好久。
她還喜歡偷吃糖,喜歡織貓窩,她是核桃村的何秀英。
她是——
我的奶奶。
7
「彪鍋!」
貓的聲音往往比人更敏銳,聽見動靜,流浪不回家的零星幾只貓趕了過來。
阿黃是個例外,那家伙天上打雷了它也醒不過來。
我著急抓門板,卻因為太高了總是砸下來。
最后,我看準了阿黃家的墻頭。
「彪鍋,那上面有玻璃,你不要命了。」
這也是我最開始沒翻墻的原因,但現在我也顧不得了。
其他貓看著我要動,立馬想要阻止:
「阿花它們去找別的人,也不一定要阿黃它爸爸,你別亂來。」
可阿黃爸爸有兩個輪子的車,開得最快,一定能送何秀英去醫院。
其他貓要攔我,我猛地回頭哈氣,猙獰的表情就是我自己都害怕。
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太著急了,我甚至不敢看它們錯愕的目光。
看著墻壁上尖銳的玻璃,咬著牙朝著墻撲了上去!
可是不行,第一次不行,第二次也不行!這不是何秀英家的小矮墻,這太高了。
砸在地上,我的爪子也磨出來血。
再一次失敗掉下去的時候,我下意識地閉著眼睛,但想象中的疼痛沒襲來,反而砸中了什麼毛茸茸的東西。
睜開眼,我愣住。
這群家伙,平時就沒個正形,每天都打架,要是沒我這家得散,可想要它們真的和和睦睦的,簡直不可能。
可現在幾只貓貓疊在一起,東倒西歪,朝著我叫:
「彪鍋,快點!不然俺們也要倒嘍!」
我眼眶有些濕了,沒敢浪費時間,跑著踩了墊腳,死死抓住墻體助力跳了上去!
可何秀英,我是膽小鬼,那些玻璃好尖,我跳上去的時候都在發抖。
我感覺我肚子好涼,尖銳叫了一聲砸在地上。
「喵!」救人!
我一瘸一拐地朝著敞開的窗戶跳上去,重心不穩地倒頭往下砸,余光中恰好看見一個大漢拿著方盒子看得正起勁,還沒放大就看見一身是血的我。
我抬起爪子:「喵!」
大漢被嚇得差點把房子都掀了。
「咪咪!」
「彪鍋?」阿黃迷迷糊糊看見我。
「你怎麼在這兒?何老太呢?她老要是看見你這個樣子,老人家還不心疼哭啊!」
我痛得腦袋昏昏的,想反駁,她才不會呢。
我就沒見何秀英哭過。
阿黃它爸一摸一手的血,立馬抱著我朝著何秀英家跑去,他以為我是在外面打架才這樣的。
但看見沒關的門,推開之后何秀英依舊坐在院子里、安然閉著眼的模樣,他什麼都明白了。
周圍兵荒馬亂,沒過多久燈火通明,我被放在角落,看著何秀英被阿黃爸爸的兩輪車拉走了。
這樣大的事沒人還記得一只貓,可是我好冷,我好想跑到何秀英懷里,蹭她的手和毛衣,耍橫告訴她:
「你看,為了你我都這樣了,你得摸摸我,給我織個更好的窩,何秀英,你說話!」
但她都沒睜開眼。
一直都沒睜開眼。
直到和車車一起消失之后都沒有。
「彪鍋。」
阿黃突然驚恐地叫我。
我回頭不解地看它,然后順著它的視線低頭,才發現原來不僅是后腿瘸了,肚子的位置也被玻璃劃了好大一個口。
難怪,難怪我覺得好冷。
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我好像看見了何秀英,這回她真的睜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