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司瑜的動作猛然一頓。
也讓我的呼吸狠狠一窒。
重活一世,我知道傅延無恥,但沒想到他會那麼無恥。
我的指甲深深陷上肉里,心也像是被一雙大手死死捏緊。
「衛司瑜……」
我忍不住輕喚。
明明這一世已經決定非他不可。
卻還是害怕他知道我上一世骯臟的過往,對我厭惡。
我心生怯意。
可抬眸望去,卻并未在他臉上看見一絲厭惡。
只聽他問:「那又如何?」
「女子的貞潔從不在羅裙之下,任何女子的真心,都不該被侮辱炫耀。」
「就算她上一世真心錯付被你糟蹋,那也不是她的錯,只能證明你垃圾。」
他神情堅定無比,語氣也毋庸置疑。
「我喜歡柳娘子,便是無論她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不會以為你說這些,就能打消我娶她的念頭吧?」
「做什麼春秋大夢呢!我求兩輩子,好不容易她才回頭看我,愿意同我在一起,別說你這幾句話了,就算天王老子來了,我這輩子都要娶她為妻!」
23
衛司瑜的話振聾發聵。
說不清此刻震撼我的,是他口中的「兩輩子」,還是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
難怪,他會知道我姨母。
難怪,告訴他傅家密室時,他沒有絲毫意外。
看著眼前神情堅毅的衛司瑜。
我的胸口像是被棉花塞滿了似的,有些酸,又有些脹。
眼眶也忍不住發熱。
顯然,傅延也沒料到,自己的嘲諷換來的是衛司瑜的深情告白。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他神色癲狂,狀如瘋魔。
表情也猙獰得可怖。
眼見他捂著傷處掙扎著站起,還想過來抓我。
衛司瑜抬腳將他踹翻,提劍又要刺向他的胸口。
「等等,我來。」
我出聲制止,從他手中接過長劍,一步步走到傅延面前。
哀號響徹破廟。
是我一劍挑斷了傅延的手筋。
我沒有理會他的叫罵,語氣平靜。
「不錯,我也重生了。」
「我記得上一世你是如何陷害我兄長,害我柳家滿門被斬,也記得你是如何在這間破廟里,讓我被乞丐輪番凌辱。」
哀號聲再起,是我挑斷了傅延的腳筋。
眼看他渾身是血,像塊破布一樣癱軟在地,動彈不得。
我突然心情大好。
「你應該也知道吧,這個破廟是那些乞丐的棲息地,不出兩個時辰,他們就會回來。」
「你如此了解他們,我相信你也知道,比起欺辱女人,他們更喜歡欺辱的,是男人呢……」
聽到這里。
傅延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恐懼。
「你要想做什麼?」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不成語調。
可我卻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你一個逃竄的囚犯,不會有人在意你的生死,他們啊,很快就會來陪你……」
說完,不再理會他的叫囂。
轉身拉著衛司瑜離開破廟。
24
破廟外,那個偽裝成車夫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連帶著不知所蹤的,還有那輛馬車。
衛司瑜的馬通靈性。
眼見衛司瑜出來,小跑過來,用頭輕輕蹭他。
可衛司瑜卻沒動,牽著韁繩走了幾步,又忽然頓住,回頭看我。
「我以為……我又遲了……」
他眼眶通紅。
沒說什麼遲了。
但我卻莫名知道,他在害怕。
他怕他來晚一步。
怕再次在這間破廟中,看見我的尸體。
心口像是被針扎似的, 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我沒忍住上前一步, 問出了我兩世以來的疑惑。
「衛司瑜, 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似乎沒有料到, 我會在這個檔口問這個問題。
他微微愣了愣,倒也沒瞞著。
「果然,你是真的把我忘了。」
他唇角微牽,笑容苦澀。
「我年幼時身體不大好, 有個游方道士說,要將我當女兒家養才能養活。你別看我現在揍人挺猛, 但要不是……你護著我,我指不定受多少欺負呢。」
「那時候,我在烏衣巷的小叔家中住過半年, 一墻之隔便是柳家老宅。你以為我是女孩, 教我爬樹,教我用彈弓打樹上的棗, 還帶我翻墻去街邊, 買老李家的糖人送我……」
他聲音微澀。
明明口中的人是我, 可我卻半點印象也無。
腦海深處只隱約記得, 年幼時的確有那麼一個病弱需要照顧的「姐姐。」
衛司瑜的聲音還在繼續。
他說:「后來我病發,不得已去南方養病,臨走前我們約好你要等我回來的。可我回來的時候,你眼里只有傅延, 早就忘了我。」
「他們說, 傅延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氣不過,就挨個揍了,沒想到被你瞧見, 還被你嫌棄了……」
「我重生回來, 已經是你大婚的頭一天, 我本想搶親的。你不知道, 你愿意嫁給我, 我有多高興。你幼時說, 喜歡有柿子樹的院子, 這幾日我一直在置辦, 本想給你一個驚喜,可差一點、差一點……」
他的頭埋得低低的。
語氣既委屈又懊惱。
絮絮叨叨, 也語無倫次。
微哽的聲音, 令我胸口處軟得一塌糊涂。
「可傅延說得不錯, 你知道的, 上一世我……」
我想說, 上一世的我如此不堪,他理應放棄。
還想問,這般的我,值得嗎?
可話未說完, 便被他上前一步捏住肩膀, 惡狠狠打斷。
「我說了,你別想推開我。」
少年的目光坦誠熾熱。
如盛夏的陽光,燙得我眼眶酸澀。
「可真傻啊……」
我忍不住喟嘆一聲。
沒有任何猶豫,捧著他的臉, 在他微愕的眼神中,抬頭吻上去。
「夠了……」
這一世,仍舊有個人為我跨越山海而來。
這樣足夠了。
-完-
霧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