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們兄妹幾個陸續出生,謝家姨母從中斡旋,外祖才軟下態度,每年秘密差人送來這些禮,讓爹爹瞞著娘親收起。
這些過往,幾乎無人知曉。
直到爹爹戰死,娘親去世。
謝家姨母秘密上門吊唁,我們才知道娘親的身世。
大兄清廉,不想依靠謝家之力。
更深知朝堂水深,未免牽連祖父一家。
不僅拒絕認親,更是故意瞞下柳家與謝家的關系。
「怎麼可能?你娘姓周,不過是個孤女!」
傅夫人聲音輕顫。
目光卻兇狠至極。
此時,傅延也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了。
他神情復雜望向我,眸中似有驚濤駭浪。
拳頭捏緊又松開,欲言又止。
半晌,終于梗著喉嚨道:
「我傅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幾件鎮宅的藏品珍寶,還是有的。」
「就算你是謝家人,就算你偶然聽我提起這些東西是從謝家買來,也不能這般據為己有……」
為了不得罪六皇子,保住傅家。
就算知道柳家與謝家的關系,傅延也會咬死不認。
他這番說辭,我早就猜到,并無多少意外。
但那些東西我既然給了,便有方法證明它們屬于柳家。
因此,也絲毫不慌。
我輕嘆一聲,正欲開口。
一道爽朗的女聲忽然由遠及近。
「傅老夫人,你不知道嗎?『周』是我母親的姓氏。」
「還有,我謝家流通的貨物和自家珍藏的藏品上,各自篆了不同的徽記,你們傅家若堅稱是買來的,不如將東西拿出來讓我辨一辨?」
聞聲望去,只見身著月白色勁裝的婦人大步走來。
身后還跟著雍容矜貴的衛司瑜。
「你是何人?」
傅老婦人眉頭緊鎖。
回答她的,卻是笑吟吟的衛司瑜。
「這位是柳家兄妹的姨母。當然,也是燕州謝氏當家的嫡次女——謝蓉音。」
13
雖然大哥拒絕與謝家認親。
但無論是我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我成親之前,謝家姨母都對外借口行商,秘密來了金陵。
她在城東的謝家別院住下。
昨天夜里,我早就書信一封送了過去,告知她今日大約會當眾承認與謝家的關系。
我猜到她會來。
但沒料到,她竟然是與衛司瑜一起來的。
而且,瞧他們的模樣,似乎甚是相熟。
我心中疑惑。
沒忍住,多看了衛司瑜兩眼。
卻見他孔雀開屏似的甩開折扇,故作高冷,板起了臉。
但只堅持了一瞬,眼神便不斷朝我飄來,耳廓也漸漸染上紅暈。
視線相撞,他輕咳一聲,猛然抬首挺胸。
「傅延,你不是說,東西是你們買的嗎?拿出來啊,讓咱們瞧瞧,都開開眼界。」
傅延臉色青黑。
目光在衛司瑜和我身上來回逡巡。
卻沒接話,而是突然咬牙切齒道:「傅家同柳家之事,何時輪得到你一個外人來插嘴。」
然而,衛司瑜還沒答話,姨母倒是先笑出了聲。
「外人?這孩子可不算什麼外人。」
「他昨兒個在我那兒跪了一夜,說要入贅給我家如兒做夫君。雖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我姐姐姐夫不在,我這個姨母的做主也是一樣。」
「我瞧他是個好孩子,他們二人的婚事,我會慎重考慮。」
仿佛「下跪」和「入贅」是多麼驕傲的一件事似的。
衛司瑜昂首挺胸,隱隱得意。
他這副模樣有些好笑。
我不覺又多看了兩眼。
可還未來得及細看他的表情。
便聽傅延一聲嘶啞地怒喝:「不行!」
循聲望去。
只見他面上血色盡失,神情倉皇至極。
14
「阿初,你不能嫁給旁人!」
傅延語氣狠厲。
說完似乎才意識到,因他昨日妻妾同娶,我當眾退親,他早已沒有立場阻住。
只得軟下聲音。
「你我之間有誤會頗深,我需要時間向你證明。」
「阿初,你等等我好不好?先別嫁給別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緊緊盯著我,一副愛我入骨,悲痛至極的模樣。
若不是上一世他親手挑斷我的手腳筋,將我扔上滿是男人堆的乞丐窩里。
我差點都要信了此刻他眼中的深情。
「傅延,你我之間并無誤會,你讓外室懷了你的孩子是事實,昨日大婚,抬她上府也是事實。」
說話間,姨母和三哥已經擋在我面前。
姨母從三哥手中接過那份禮單。
目光一一掃過,唇角牽起。
「這些東西,我記得除了與流通貨物不同的徽記外,每一件還有些旁的特殊印記。」
「比如一斛東珠,當初我讓人送來金陵前,刻意讓巧匠篆上如兒的名字,只是那字極小,只有用謝家從海外帶回的西洋鏡才能看清。」
「還有這幅《春宴圖》,原本是我姐姐閨中舊物,她幼時頑皮,不小心灑了幾滴朱砂在上面。雖讓人處理過了,但對著陽光,難免還是能瞧見些許痕跡。」
她頓了頓,沒有繼續說。
倒是三哥上前一步,嗤笑譏諷。
「傅大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不至于還要賴賬吧?」
15
傅延幾乎是被逼著承諾歸還贈禮的。
他借口需要半日時間清點。
但我知道,那些東西他肯定拿不出來。
他不過需要時間,想一個既不得罪六皇子,又不得罪朝臣的方法而已。
他以為,他還有半日時間想對策。
但他卻低估了流言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