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今日來的賓客,全是長安城中的勛貴。
眼見議論聲一邊倒。
傅延的表情逐漸陰沉。
他咬牙切齒,聲音急切。
「柳如初,你口口聲聲待我真心,就半點不肯信我?」
我抬眸,故意裝作哽咽。
「信你什麼?」
「是信你沒有將她安置在城郊宅子?還是信你腰間沒有那顆痣?」
「亦或者,是信你沒有打算今日迎她上府,此刻傅府中沒有抬她入府的軟嬌呢?」
看著他越來越白的臉色。
我頓了頓。
「傅延,你騙得了我,可能騙得過你自己?」
「我……」
傅延眸色微閃,神情怔怔,嘴唇翕動,似乎還想再說什麼。
可兄長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大哥表情陰沉,轉身將我扶上馬,吩咐二哥先送我回去,此事交由他與哥處理。
傅家人還想糾纏。
卻被衛司瑜帶人攔住。
「嘖嘖嘖,如此精彩的故事,傅大人,你們說我要不要稟告姑母,讓她來評評理呀!」
大哥也擲地有聲。
「傅大人,令郎與小妹的親事今日就此作罷,不必再議。」
「婚書與聘禮,明日定悉數奉還,也請傅大人將我小妹的名牒備好,明日我一同來取……」
傅家人如何爭辯,我已聽不太清。
來時,十里紅妝,嗩吶震天。
回程卻安安靜靜,只能聽見車輪轉動的轱轆聲。
沒了觀眾,我無需再裝可憐。
扔了卻扇,將方才憋出來的眼淚擦干。
忍不住輕聲嘆。
傅延,好戲才剛開始呢。
9
大哥和三哥回來時,已經入了夜。
遭遇此事,大約以為我傷心欲絕,大哥和二哥并未多言。
只安慰我:「莫要多思,早些休息。」
便早早離開。
可我并未休息,遣散了侍女于屋中煮燃了茶水。
不出所料,不過半個時辰,房門便「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喲,你倒是好興致。」
去而復返的三哥笑吟吟打趣,全然沒了在大哥和二哥面前的愁眉苦臉。
我見怪不怪,將煮好的茶分給他一杯。
「傅家那頭如何了?」
三哥倒也不客氣,端起茶盞,將鞋一脫,就在對面的軟榻上盤腿坐了下來。
「你走后,傅家自然是想狡辯,甚至隨意找了個小廝,認下冒充傅延與外室女偷情,敗壞傅家名聲的罪。」
「他們明顯想殺人滅口,但那外室女也是個聰明的,見傅延護不住她,被衛司瑜三言兩語便哄得求他護佑周全,聲稱待他日誕下孩兒,要滴血認清,以證清白。」
說到衛司瑜,三哥的眉頭幾不可查微微一皺,忽然轉而問:「你什麼時候同衛家那潑皮有交集的?」
潑皮?
三哥對我身邊的男子,評價一如既往的犀利。
我搖頭笑笑,忍不住替他辯解兩句。
「并無交集。」
「但他出言相幫,想來也是好意。」
像是聽見什麼驚恐的話一般,三哥猛然瞪大眼睛。
「他好意?」
「若不是整個金陵都知道,他就是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就他說的那些話,非得給你倆扣上『有私情』的帽子不可……」
他邊說,邊不滿皺皺眉,叮囑:「我看往后,還是離衛家遠些。」
末了,才又躺下,繼續問:
「現下退親一事已成定局,接下來你想做什麼?」
我與我這三個兄長,雖然一母同胞,但性格各異。
大哥性子冷峻,心思穩健,遇事習慣多思,會顧全大局。
二哥直爽單純,偶爾會由著性子橫沖直撞,像極了父親。
只有三哥,同我那個在燕州行商了一輩子的外祖極其相似。
心思狡黠。
仿佛修煉成精的老狐貍。
我與三哥年紀相差不到兩歲,自小一同長大,感情也最是深厚。
我自知我那點心思騙不過他。
因此,也沒想著瞞。
我將一沓禮單遞給他。
「這是定親三月以來,我贈傅延的禮,最下面那張,則是他的回禮。」
三哥接過,粗略翻了下。
驚得直皺眉。
「嘶,這麼多?」
等翻到最后一張時,又抬頭瞪我。
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姓傅的這麼摳?這都是些什麼破爛玩意兒……」
他吐槽歸吐槽。
卻也明白我想做什麼。
「你想將這些東西要回來?」
「自然。」
上一世,這些東西都在我的嫁妝之列。
與傅延成親后不久,便被他悄悄拿走,贈給了六皇子。
又被六皇子用來拉攏朝臣。
重活一世,我有意無意提起自己有這些珍品。
傅延果然開口,從我這里要走。
「不過這些東西傅家大約還不回來吧……」
我這麼說,三哥立即明了。
他咧嘴「嘿嘿」一笑,瞬間坐直。
「還不上?那就怪不得我,逮著機會扒傅家一層皮了……」
10
次日,三哥主動攬下上傅家退聘禮的活。
他不僅帶了聘禮。
還將自定親后,傅延送我的那箱子禮帶上了。
敲鑼打鼓。
就大喇喇的站在傅家門口,命兩個嗓門大的小廝輪流念:
「正月初六定親宴后,傅郎君贈我家女娘點翠樓碧玉手釧一副,值百金。」
「次日,我家女娘還《百斗論》一冊。」
「正月二十八,我家女娘贈傅郎君宋玄機大師《春宴圖》一幅。」
「傅郎君并未還禮。」
「二月初七,我家女娘贈傅郎君明珠一斛……」
「……」
聽清內容,圍觀路人一陣陣唏噓。
「傅家二郎送的怎麼都是些街邊隨處可見的小玩意兒呀?最貴也不過一副點翠樓的手釧,他也真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