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莞爾一笑。
他還是那麼好,我都要走了,他還想著為我留一條后路。
可是他怎麼就不明白,這里不是我的家,也永遠不會是我的家。
16
他高中狀元之后,應酬不斷。
我特地挑了個他不在的日子離開。
此后兩年時間,我甚少再見到他。
只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我會挑選些禮物去看望武安侯和夫人。
有時候他也在,便也打個招呼。
我與他之間,終究生疏了許多。
這期間,一直沒有聽說他與趙晚清定親的消息。
我覺得奇怪,有心想問,卻又覺得多余。
這本不是我該關心的事情。
這兩年,我將生意做了出去。
不僅開了很多家分店,還涉足了絲綢和糧食產業。
生意版圖也從北擴展到了西南方向。
生意越做越大,其間也不是沒有攔阻。
只是我心志堅定,再加上期間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醉仙樓的貞娘算一個,歌舞坊的周媽媽也算一個。
難得的是,我們同為女子,相互幫扶,即便有了利益沖突,也可以坐下來有商有量。
從她們身上,我學到良多。
年前我收了一批糧,要運到西疆去。
如今西疆戰事吃緊,這批糧食至關重要,所以我準備親自運送。
我將京中生意交給馨兒打理,踏上了去西疆的路。
一路上山高水險,但有驚無險。
待到了西疆城外二十里地時,已經能遇見巡邏的軍隊。
有一小將帶隊迎了上來,自稱白虎營副將張乾,特地奉命來此迎我。
我感到奇怪。
他拱手笑道:「如今戰事吃緊,缺衣短糧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主帥聽聞京中如意糧鋪的老板愿意以半價出售十萬石糧食,心中十分感激,特命小將出城恭迎。
」
原來如此。
若沒有這突如其來的戰事,這批糧食,我原本是打算用來投入今年的米糧市場的。
后來聽聞戰事吃緊,糧食購買困難,我便托貞娘聯系上了西疆城布政使府下的一個認識的文吏,告訴他我可供應糧草十萬石。
與西疆互通消息后,我深知這批糧草的重要性,才決定親自運送。
可我沒想到,那張姓小將口中的主帥,竟然會是他。
17
更沒想到的是,當初對我有「一氅之恩」的王爺,竟然就是這次的主帥,慎王殿下。
主帥帳內,他身形巍峨,身覆銀色鎧甲,玉簪束發,從一張碩大的輿圖面前轉過身來。
見了我,他劍眉一挑,道:「是你?」
想到那件黑色的鶴氅,我不由笑道:「王爺當初贈衣之恩,民女一直未曾有機會報答,不承想今日竟在此處見到王爺。」
他沉眸打量著我不語。
一股渾然的威壓向我襲來。
這時,我側耳聽聞帳外傳來清點糧草的聲響,開口道:「民女唯恐軍中糧草缺乏,耽誤戰事,是以親自運送了四萬石先行,另有六萬石,會另外分兩批隨后送達。」
說罷,我雙手奉上了手中賬冊。
他抬手接過,隨意翻閱,眉目沉冷。
讓我回想起當初在藏書閣的那一幕,他隨手抽出一本《西疆游記》翻看時,也是這般姿態。
他合上賬冊,道:「想不到當初一個稚嫩小童,如今已經成長到這般模樣,當真不可小覷。」
我不知他話中何意,抬眼看去。
聽他道:「你很好,這批糧食解了我軍燃眉之急,本王記你一功。」
我搖了搖頭,見他不解,我說:「說來民女能有今日,全賴當初王爺給民女的那一百兩銀子,民女不敢居功,反而慶幸,此生能有機會能夠報答王爺。
」
他笑道:「可你來之前,并不知道本王是主帥,何來報答之說?」
我覷了他一眼,怎麼感覺那笑容中帶些狡黠之感?
我覺得自己是看錯了,道:「古人言,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民女來時的確不知此戰主帥就是慎王殿下,是以,民女決定,這批糧食分文不取,以報王爺恩情。」
這本就是我看見他時就下的決定。
只是,回去之后,怕是要拉著馨兒好生算筆賬了,好歹把今年周轉過去。
我正思索之后在哪里調錢周轉,就感覺一道目光落在我臉上。
那目光是一貫的深邃難測,是我難以勘透的深沉。
我疑惑道:「慎王殿下?」
他說:「本王不是這個意思,你無須勉強。」
我說:「我一點不感覺勉強,全是真心實意。」
他看了我半晌,驟然笑了出來。
不是帶著狡黠的壞笑,不是高深莫測的笑,而是爽朗真誠的笑。
他說:「女中豪杰,不過如此。」
我抿唇而笑,覺得自己擔不起這句女中豪杰。
不過這滴水之恩,算是報了。
也不枉那些年我在武安侯府讀的那些圣賢書。
如今我才感覺,關于武安侯府的記憶,也不全然是不堪而痛苦的。
關于謝止衡的記憶,也不全然是酸澀的。
當年他拿著一本《論語》念道:「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我一邊研墨一邊問他:「這『義』包含哪些呢?」
他說:「君子大義,包括道義、正義、家國大義等等,為君子者,當以國為重,己為輕;國家大義為重,己身小利為輕……」
彼時他侃侃而談,我聽得亦是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