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言,我在讀書一道上,挺有天賦,像他這般拔苗助長下,我竟覺得還跟得上。
他卻說:「傻子阿阮,你本就聰慧,以往是被家中給耽誤了,如今你學得很好,你只需長此以往繼續學下去,以后別成了個女學究,都算是好的。」
我聽了心中歡喜,嘴上卻道:「你又叫我傻子,又夸我聰慧的,那我到底是傻還是聰慧呀?」
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頂。
這兩年,他身子稍微康健了些,有時就想小酌一杯。
我這才知道,他竟然還喜歡喝酒。
可是大夫說過,他的身子還要將養,不宜飲酒。
所以我時常看著他,不許他喝。
有次偷喝被我逮到,他求饒道:「好阿阮,就一口,你就開開恩,如何?」
我憋著笑上前,將他的酒杯拽過來,道:「大夫特別叮囑了,不能飲酒,你的身子還需將養,可不能犯忌。」
這年冬至的時候,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餃子,謝止衡也叫上了我。
武安侯夫婦為了慶祝兒子身體大好,互飲了一杯。
給謝止衡給眼饞得。
我見狀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被他佯瞪了一眼。
后來,我記起在家時,跟隔壁陳大娘學過做酒釀,滋味比起清酒來的確清淡了些,但解解饞也是好的。
于是我去找了府里的大夫,問謝止衡可否飲些清淡的酒釀。
大夫捋了捋山羊須,點了頭。
得到了大夫的首肯,我便開始為謝止衡做酒釀。
待酒釀成熟,將其中的米瀝出來,香噴噴甜滋滋的米酒就有了。
當我第一次將米酒端給他的時,他嘗了一口,眼睛發亮,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其實我之前已經偷偷嘗過了,味道有些發甜,酒味還未出來。
他既不說,我也裝作不知。
只是心里就如那酒釀般甜蜜。
從那時起,我就變著花樣兒給他做酒釀。
經過多次嘗試,我的酒釀也做得越來越好。
待春天百花盛放時,我還會為他做各種花香的酒釀。
他總是很喜歡。
也總是淺嘗輒止。
他說:「不能辜負了阿阮這些年對我的悉心照顧,我這副身體,可是有阿阮的一份功勞。」
我很欣慰他的克制。
03
春去秋來,四年已過。
又是一年春天時。
謝止衡的氣色越來越好,白了幾年的嘴唇也變得紅潤了些。
大夫診治之后說:「恭喜世子爺,世子爺身子已經大好,屬下看世子爺脈象,只需再仔細將養個一年半載,就可與常人無異了。」
武安侯夫婦大喜。
夫人更是拉著我的手,眼角懸淚道:「這些年,辛苦阿阮了。」
我連連搖頭,直道「不辛苦」。
夫人欣慰地拍了拍我的手。
等天氣更暖和了些,我替他圍了一圈狐貍毛的圍脖,扶著他到園子曬太陽。
他卻對脖子上的東西頗為嫌棄,道:「都開春了,這東西屬實多余。」
我卻堅持道:「世子,春寒料峭,不可掉以輕心。」
他笑道:「再這樣下去,你可當真成管家婆了!」
管家婆?
我頓覺臉上兩團火燒。
因為在民間,這通常是丈夫打趣妻子時,才會用的親密之詞。
話雖這樣說,他卻還是依了我,乖乖戴著圍脖。
園子里春景正盛。
他逛了一圈,最終走到那株梨花樹下看了許久,道:「今年的梨花,開得甚好。」
那時我尚不明白這株梨花樹對他的意義,只覺得一株梨花罷了,郊外的莊子上也有,我每年春天都得見大片的白簇簇的梨花,都看膩了。
但他瞧著甚是喜歡的模樣,我又覺得這株梨花要與眾不同幾分。
后來,我釀了一壇梨花釀,盛了一壺給他嘗嘗味道。
我以為他會喜歡。
誰知,他卻在撥開酒壺的瞬間臉色一變,道:「你上哪兒找的梨花?」
我指向窗外笑道:「就是園子里那株呀,如何,是不是光聞著就特別香甜爽口?」
他倏地起身,推開窗看向外面的梨花樹,又轉過身來道:「誰讓你動那株梨花樹的?」
他的臉色從未有過的冷厲,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我、我……」我嚇壞了,「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他見狀,嘆了口氣,道:「罷了,以后你不許再靠近那株梨花樹,知道了嗎?」
我轉頭向園子里看了一眼,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安。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某些事情,正在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而我,無能為力。
我垂眸道:「知道了。」
04
自從他身子大好,便總是書不離手。
我問他為何如此,就差頭懸梁,錐刺股了。
他卻笑道:「阿阮都知道頭懸梁錐刺股了?莫不是以后會成為一個滿腹詩書的才女?」
我不知怎的就問了一句:「那你喜歡才女嗎?」
他愣了愣,看向了窗外那株梨花樹,露出了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卻聽他慢慢道:「喜歡,當然喜歡。」
他嘴角噙著一絲笑,語氣甚是溫和。
不知怎的,我心里一跳,忽覺一陣不安。
我本以為是我想多了。
直到后來,我才發現,原來一切,早就有跡可循。
而后他抬了抬手上的《詩經》,說他雖不至于頭懸梁錐刺股,可要準備明年的春闈,也得用些心思的。
我聽夫人說過,在我來之前那兩年,正是他病重危急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