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謝止衡,曾有一段美好的時光。
他被病體拖累,郁郁在家時,我陪他養病,學會了怎麼照顧他。
他身體大好之后,夜以繼日地準備科考時,我也夜以繼日地陪著他。
他曾笑言,我就是他的管家婆,日日管著他。
直到有一天,他從小喜歡的姑娘來找他。
我才知道,這才是他一心想娶的心上人。
他養好身體是為了她。
準備科考,也是為了她。
他們有青梅竹馬之情,兩情相悅之意。
我心灰意冷,笑道:「那就祝世子金榜題名,早日得償所愿,向趙姑娘提親。」
而我,已經決定離開他。
01
當年武安侯世子病危。
侯爺和夫人心急之下,聽了別人的建議,找了一個童養媳回來沖喜。
那個童養媳就是我。
我本來是武安侯府京郊外一個莊頭的女兒。
我十歲時,被武安侯夫婦帶回了槐樹巷的武安侯府。
臨行前,爹對我說:「丫頭,武安侯府對咱們家有恩,你此行前去,也算是報恩了。」
我點頭,走向了正等在馬車旁的武安侯夫人。
她摸了摸我的頭,拉著我上了馬車。
車上,夫人拉著我的手說:「阿阮別怕,我那兒子雖然身子骨不大好,可脾氣是極好的,你見了他,定會喜歡。」
可當我見到謝止衡后,才知道他不僅脾氣好,長得也好。
謝止衡還只是一個年滿十六的少年,身著白色寢衣,唇色有些泛白,卻掩不住他的俊美。
他就那麼斜斜地倚在引枕上看著我,就讓我忍不住臉紅心跳。
我那時還不知什麼是喜歡,只覺得這位榻上斜倚的公子,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他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說,我叫溫阮,父親溫釗是郊外莊子上的莊頭。
按照契約來說,我們一家都是武安侯府的奴才,只是如今夫人已經為我改籍為良民。
他面露愧色地看著我:「是我對不住你,我這身子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你就可以恢復自由。」
武安侯夫人在一旁聽了,偷偷抹淚。
她對我極是和善,我見她哭泣,便脆聲道:「可我不是來給你沖喜的嗎,我來了,你的病就會好了。」
武安侯夫人看著我點了點頭,一臉欣慰之色。
謝止衡卻勉強一笑,一副落寞模樣。
我想,那時候武安侯夫婦也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去找了我這個童養媳來。
只是沒想到,自我來了以后,謝止衡的身體竟真有了好轉的跡象。
我入府的時候正值隆冬,屋內尚燃著炭火。
他纏綿病榻,不能見風。
待立春的時候,他已然能夠下地行走了。
武安侯夫人喜極而泣,從此認定了我是謝止衡的福星,讓我從原先的廂房搬進了謝止衡的聽竹軒,要我就近照顧他。
她笑說:「反正阿阮以后都是要嫁給衡兒的,這提前住進來,也好熟悉環境。」
夫人這番話,我聽著耳熱,便不由拿眼偷偷去瞧謝止衡。
卻見他望著窗外的一株梨花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臥病在床時,最大的消遣,就是看書。
如今可以下地走路了,精神頭好的時候,還會寫寫字。
我這才知道,他有寫字的習慣。
于是我學會了研墨。
我不知道他寫的是什麼,只覺得他的字極好看,比我幼時偶然在私塾見過的夫子的字更好看。
他說這是楷書,還問我,想不想學寫字。
我頗帶幾分猶疑地問:「我可以學嗎?」
他道:「當然可以,來,我教你。」
那時窗外的暖光照在他側臉上,令我一時分不清,是陽光太溫柔,還是他。
02
他教我寫的第一個字,就是「阮」。
而后,他換了一張紙,寫下了大大的「溫阮」二字。
他對我說:「阿阮,過來看,這就是你的名字。」
「溫阮?」我緩緩地撫摸著那兩個墨字,而后問,「世子,那你的名字呢?怎麼寫?」
他笑了笑,在「溫阮」的旁邊,寫下了「謝止衡」三個字。
我看了半晌,待墨跡干后,我將這張宣紙小心地折疊,收了起來。
他問:「你做什麼?」
我笑道:「還不夠明顯嗎,我要將這幅字收起來,好好保存。」
他又問:「為何?」
我說:「因為這上面,有你有我呀。」
他笑了笑,沒說話。
春去秋來,謝止衡的身體愈發好轉。
他偶爾咳嗽,我便學會了給他煮梨子水喝。
他從不挑剔,有時候糖放少了、多了,他都會給面子地喝下去。
我還學會了寫許多字。
他夸我聰慧,還說我學習的速度很快,不亞于他當年。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絲落寞。
我這才想起來,他年少成名,是有名的神童,十四歲時,就中了解元,后來由于身體的緣故,才不得不在家養病。
如今京都中都還有關于他的傳說。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正無措間,卻聽他問:「阿阮如此聰敏的姑娘,怎麼沒有讀書?」
我說:「家中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爹娘說銀子要留給哥哥和弟弟讀書,女孩兒家學些針線活,以后相夫教子就行了。」
他點了點頭,未做任何評論,只是自此以后,更加監督我讀書寫字。
我本來還在看《千字文》,他卻給我換了本《幼學瓊林》,不久又將《幼學瓊林》收回,塞了本《論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