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霖來找我興師問罪的時候，我正看著他讓人給我送來的女德女訓發呆。

「你今天冒犯明月了？」

「你是不是要娶她了？」

「明月哭得晚膳都沒吃。」

「你是不是要娶她了？」

「……」

我問了好幾遍，顧知霖都沒回答我，黑著臉一甩袖子走了。

不再踏進我的院子。

每日里只是陪著金明月。

金明月怕螞蟻，便讓人用開水灌了我最喜歡的螞蟻窩。

她不喜甜食，便遣散了廚房專門給我做桂花糕的廚子。

便是我想吃些喜歡的蜂蜜都是不行的。

「良娣見諒，金姑娘聞不得甜膩，太子吩咐過了，以后東宮里不能有那些東西。」

金明月做的這些，顧知霖只是冷眼旁觀，聽之任之。

金明月似乎是看不得任何我喜歡的東西存在。

我宮室前的小院子里，她帶著人指著我的桂花樹：

「我最是厭煩這桂花香氣，砍了這兩棵樹。」

我護在樹前。

這樹能做桂花醬，樹下的螞蟻好像味道也格外香甜些。

而且，這是顧知霖親手與我一起種下的。

從王府到東宮，搬到哪里我就把它移栽到哪里。

我和金明月起了爭執。

我護著我的樹，她上前推我。

我不欲和她動手，但是她卻推到了我堅硬的甲片上，扭到了手。

她微微一側頭，便順勢跌到了地上，捂著肚子喊疼。

我皺眉，她折了手，捂肚子做什麼？

多日不見的顧知霖像一陣風一樣出現，把金明月摟在懷里。

美人臉色蒼白，如菟絲花一般柔弱攀附，語帶哽咽：

「殿下，不怪賈良娣，我開玩笑說砍了這桂花樹，她當了真才推了我。

」

她望向我，「良娣，你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顧知霖黑了臉色，他死死地盯著我。

「明月聞不得桂花香氣，便是真的砍了又如何？良娣何至于動手？」

我看了一眼我的桂花樹，垂下眼簾。

原來，只有我把這兩棵樹放在心上。

我語氣冷淡：「不行，這是我的樹，誰都不能動。」

顧知霖皺起了眉，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山山，不要耍性子了，明月曾救過我，對我有恩，你就當是為了我，讓讓她。」

我不解地看向柔弱不能自理的金明月，「她救過你？」

顧知霖點了點頭，「當年進京的路上，是她讓護衛在刺客手中救下了我，幫我包扎傷口，我才能挺到遇見你。」

我苦笑一下。

我救了他那麼多次，為他擋了數不清的刀，便是理所當然。我去找草藥離開了一會，被金明月撿了個漏，他便銘記于心。

說到底，只是因為他愛金明月而已。

我剛剛開口，金明月身邊的宮女便一聲驚呼。

「血！姑娘流血了！」

鮮紅的血液，從她身下蜿蜒流出。

顧知霖白了臉色，上前一把抱住金明月。

「殿下，孩子……我們的孩子……」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

金明月，竟有了他的孩子。

顧知霖，他臟了。

他急急地抱起金明月，大吼著「傳太醫！」

混亂中，我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

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顧知霖，你食言了。」

顧知霖一愣，眼神有了片刻迷離，隨即又染上了焦急和憤怒。

「孤是太子，床第之間的話，不必當真。」

隨即狠狠甩開我的手，抱著金明月快步離去。

金明月倚靠在顧知霖的臂彎露出半張臉，沖我得意一笑。

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那兩棵桂花樹出神。

人類啊，真是復雜。

哪怕我是世上最聰明的穿山甲，也猜不透他們的心思。

從沒有人告訴過我，什麼情景下的話該當真，什麼情景下的話不能當真。

畢竟我們穿山甲說話，每一句都發自肺腑。

我坐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撫摸自己身上這些年被砍出了豁口的甲片，心里想著，回家以后要告訴后出生的弟弟妹妹們：

不要和那些稱孤道寡的人談情，太復雜。

緊接著，我就被關到了宮人住的下房里。

聽說金明月流產了，顧知霖為了安她的心，把太子妃的冊封大典提前了。

怕我搞破壞，就把我看管了起來，過后再行處置。

我嘆了一口氣，周身還是沒有一絲靈力。

罷了，無論是靈力，還是情愛，都是執念而已。

到頭都是一場空，我寧愿回家去，做爹娘心愛的小廢物。

這恩，我決定不報了。

我磨了磨閑置許久的爪子，所幸，我是只能挖地道的穿山甲。

06

顧知霖和金明月的婚禮很盛大，我在下房里都能聽見隱隱的禮樂聲。

他今天一定很高興吧。

他終于能抱著真正的明月了。

成了太子，娶了最心愛的女人，人生已然圓滿。

一個低著頭的小宮女為我送來一杯蜜水，「良娣請用。」

我輕輕嗅了嗅這杯許久沒有喝過的蜜水，嘆了口氣。

我們穿山甲，鼻子最靈了。

隨即猛地抓住了那小宮女，把她壓在桌上。

「是誰讓你給我下毒的？金明月？」

小宮女被我突然的發難嚇得白了臉色，卻還是嘴硬。

我舉起右手，化出尖利的爪子，直直逼向她。

小宮女嚇得放聲尖叫。

「我說，我說！是我家小姐派我來的，她當初撒了謊，隱瞞了是你救出了太子，她怕事情敗露，才派我來毒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