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不怪你,聞了尸氣,你什麼都不會知道,更不會發現每晚旁邊睡的是尸體。」
我算著時間,四年前,我逃走后十分鐘,沈勁追了上來。
現在只是,游戲重演。
「有人在嗎!」沈勁一邊跑一邊求救,可整個工廠電梯全都停運,連走廊上的門都緊閉,寂靜得沒一點人氣。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辦公室,剛鎖上門。
人皮從縫隙里如水般蔓延出來。
我那只流著血的手抓住他的腳,藤蔓一樣往上纏爬,他慌不擇路地朝一端的黑暗跑去。
騷臭味撲鼻,廊道兩側全是關著肉豬的柵欄,沈勁躲在豬圈里,忍著惡臭味也不敢出聲。
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
居然是小道士發來的信息。
【古書記載,皮尸懼烈血,砍掉十指,以血做火符,可保一命。】
19
這消息可謂救命稻草,可喜憂參半,砍掉自己手指那也——
噠噠,噠噠噠——
很快,詭異的腳步,腥臭的尸臭逐漸逼近。
最后還是求生欲占據上風,沈勁咬緊牙關用刀往手指那狠狠剁去,最后一道符落下時。
我的頭探了進來。
沈勁與我近在咫尺,但我似乎沒察覺。
直到腳步聲遠去,沈勁整個人才松了口氣,可下一瞬間。
有什麼東西拱了上來,他扭頭一看,差點暈倒——
幾十只白色肥胖,臟兮兮的龐然大物,正凝視著自己。
清早,還沒喂食的豬嗷嗷待哺。
聞到血腥味,無數身影朝他靠近,不斷地用鼻子嗅著他身上的氣味,用頭拱他的身體……
聲嘶力竭的慘叫回蕩著,此起彼伏,我在外面快樂數著拍子,一下,兩下……
他忘了,豬其實是雜食動物,跟人類一樣。
可食肉,自然,也吃人。
20
我接到警察通知趕到醫院時,幾乎認不出沈勁的樣子。
他奄奄一息,臉被啃食得殘缺不全,一只腿被啃到大腿根,我立刻暈厥,不然真怕自己笑出聲。
沈勁看到我,身體就像被電擊一樣抽搐,指著我發出瘋癲尖叫。
「是她,她是皮尸,害了我全家,我爸就是她吃掉的!」
「撕開她的皮啊,對,用烈火符!她怕火!」
「真的,她就是四年前死掉的女大學生姜思思,我沒說謊!她就是我親手掐死的啊!」
「打鎮定。」幾個醫生死死按住他,「病人受驚過度,精神不穩定,還伴隨嚴重幻想。」
我紅了眼眶,無助地躲在了警察身后。
沖沈勁露出一抹冷酷譏誚的笑。
養豬場的監控拍下沈勁詭異的舉動:他在豬圈里四處逃竄,對著空氣憑空哭嚎,還親自砍下自己手指,畫起不知所謂的符咒。
警察調查后斷定:「還是被不法分子用迷信實施的洗腦詐騙了吧,他手機里的道士用的可是虛擬號。」
這時,一個老警察蹙起眉。
「等等,沈勁剛提到,女大學生姜思思?」
我外婆每周去縣局,只有他耐心接待,他敏銳地抓住了問題所在。
「他說姜思思是他掐死的?目前她的狀態還是失蹤,他怎麼知道她是生是死?」
「去申請搜查令,立刻調查沈家。」
「這個沈勁,提上來,我要親自來審。」
21
看,外婆,你的努力不會白費。
多少人笑你笨,嘲笑你在做無用功,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才是對的。
你就是我的大英雄。
警察在沈勁手機里,找到了沈母謀害我外婆的錄音,雖然他們也很不解,人不還好好活著嗎?這對母子在耍什麼花樣?
在去逮捕沈勁時,病床上人卻沒了。
監控顯示,沈勁是被一個道士帶走的。
22
「大師,只有你能救我啊!」
沈勁從沒那麼后悔過,他忍著渾身劇痛苦苦哀求:「那該死的女人陰魂不散,事情都過去那麼久,還糾纏著我家里人,當初要不是她亂咬人,我也不會一時沖動啊!」
大概是男人殘廢的樣子太可憐,小道士嘆氣。
「你都被警察通緝了,橫豎都是死,何必白費氣力。」
沈勁把這幾年直播賺的巨款全打了過去。
收到款,小道士看到誠意,才說:「辦法嘛,也不是沒有,皮尸識人靠陽氣,今晚你躲進陰棺里,陰氣蓋陽氣,過了 12 點,皮尸自然無功而返。」
陰棺藏在墓地。
沈勁千恩萬謝,用一條獨腿奮力爬進去,每動一下都會伴隨著痛苦的呻吟,蓋上棺材蓋,他長舒一口氣。
「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你怎麼找到我。」
「再過三小時就好了,只要等生日過了,我就能平平安安……」
可他最終等到的,是我愉快的問候。
「喜歡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嗎?」
「為你量身打造的棺材,很合身吧?」
23
沈勁萬萬想不到,道士是我的人。
我說過:「最極致的絕望,一定是經歷過純粹的希望,冷熱交加,靈魂才夠有韌性。」
小道士, 不,老皮尸鼓掌。
「論吃的藝術, 你是翹楚, 誰也比不過。」
我們里應外合,一步步讓沈勁從不信到深信不疑。
張弛有度,真假參半, 這才是真正的心理操控。
「放了我!放我出去!」沈勁慌了,試圖找到一絲逃脫的可能, 可都是徒勞的, 棺材蓋子壓得緊緊的,空氣只會越來越稀薄。
我哼唱著生日快樂, 棺材里的敲打, 抓撓聲就像鼓點伴奏。
一曲唱完,里頭的動靜也正好沒了。
月色凝固,荒草搖曳, 黑鴉鳴啼,仿佛都在為此刻歡呼。
幾天后, 警方在棺材里發現了沈勁的尸體。
鑒于棺材內外只有他自己的指紋,最后還是被定性為自殺。
「可棺材板上全是掙扎的痕跡……求生欲那麼強,自殺?」
「他臨死前還在寫,皮尸, 會不會真的有……」
剩下的半句話,藏在所有人心里。
就算真的有,那不也是報應嗎?
24
塵埃落定那天,外婆領到了我的死亡證明。
按理說是要舉辦追悼會的,可她坐在小板凳上半天,回里屋掏出截繩索。
人爭一口氣,替孫女昭了血,她也沒別的念想了。
繩索搭上梁, 踢開凳子的那個瞬間, 院子里響起清脆的聲音:
「外婆!」
小老太以為老耳昏花聽錯了, 直到她顫顫巍巍回頭。
她心心念念的小孩背著包, 站在陽光中,笑意盈盈朝她揮手。
我的臉已經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可我知道,她認得出我, 一定。
她端詳著我的臉, 來回摩挲我的輪廓,她什麼也沒說,甚至什麼也沒問,我怎麼回來的。
她緊緊捂住我發涼的手, 嗔怪。
「怎麼那麼久才回來, 快點,把手洗干凈, 給你做好吃的。」
我歡呼:「那我要吃包子, 牛肉粉絲餡兒的!」
「小饞鬼,好好好, 等外婆給你包……」
她語氣是那麼平常,可我感覺得到她蒼老掌心下,熔巖一樣滾動的熱度。
她牽著我, 如同領著迷途的羔羊。
外婆,每條路都會帶我回家。
就像全世界的思念,都會在這重逢。
-完-
海綿小褲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