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連之折下一枝放在我手心,笑問我可還喜歡。
我點點頭,卻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像籠上了一層薄紗,襯得他的眼睛越發亮起來,恍惚間,竟好像有亮晶晶的東西在他眼角閃著光。
「生辰快樂。」
他是笑著對我說的,可眼底的哀傷濃得化不開。
我愣了愣,轉而明白過來。
今日是她的生辰,原來他還記得。
一時間,無數情緒涌上我的心頭,酸楚苦澀尤甚。
他好像是將我當做了何晚濃的替身,又好像從未將我當作她的替身。
顧連之變戲法似的從身后取出一個小匣子遞給我,打開后是幾盒香膏,盡是我喜歡的花香味道。
可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我看著顧連之夾雜著哀傷的憧憬模樣,苦澀地勾了勾唇角。
不知為何,我忽然很想抱抱他,想依偎在他的懷里,哪怕一分鐘也好。
他帶著我穿梭在人潮中,帶我一起去看變戲法和皮影戲,帶我去吃城東最好吃的那家糖葫蘆,大大小小拎了數不清的點心在左手上,麻繩勒得手指通紅,他卻始終不肯松開牽著我手的右手來分擔。
他說,他要緊緊地將我牽著手上,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開。
這一次,不管發生什麼,他都要將我留在他的身邊。
我望著他的背影,眼眶忽然泛酸。
要是我是何晚濃的話就好了。
我想。
4
深夜,房頂上。
許是年節熱鬧,高處的晚風竟絲毫不凜冽,甚至還帶了絲絲暖意。
顧連之坐在我身邊,喝了一口酒。
我轉頭,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很熟悉,又很陌生。
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也回頭看我,溫柔一笑。
我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是真的很喜歡她吧。」
顧連之有些意外,只一瞬又恢復如常。
他抬頭望著高懸的月亮,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了的時候,他忽然出聲。
「窮盡此生,只她一人。」
他哽咽著,又灌進嘴里一大口酒,用來壓即將涌出的眼淚。
我笑了笑,也舉起酒杯,酒水入喉的時候,伸手擦掉了眼角落下的一滴淚。
要是沒有那場禍事的話,現在我和顧連之已經在各地游山玩水了吧。
而非坐在對面不能識。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我就可以嫁給他了。
當年我滿心歡喜期待著與顧連之成親,卻在成親前一夜,收到了父親貪污的消息,還未來得及身邊,一眾禁衛軍就闖進了我家,將我們全家盡數屠盡。
我躺在血泊里,忍著心口的劇痛望向了窗前掛著的火紅嫁衣,緩緩閉上了眼睛。
大約是我命不該絕,竟在亂葬崗里被一位隱世神醫發現還有氣息撿了回去。
他救回了我的命,又在我再三懇求下為我換了一張臉。
我想要查清當年事情的真相,我爹絕不可能貪污受賄的,定是有人構陷他。
可我沒想到會再遇到顧連之。
他依舊是寧王世子,我卻不再是與他相匹配的名門貴女了。
我知道,在得知我死訊后,顧連之幾番尋死都被救了下來,他的母親哭著求他不要再為我折磨自己了。
后來,他在那棵我與他一起種下的桂花樹下,枯坐了好幾夜,形同枯槁,再沒有了往日的神采,行尸走肉般活在這世界上。
直到那日,他看到了已經成為喬蘭的我。
我以為,他會忘了我的。
我想盡一切辦法讓他討厭我,輕賤我,遠離我。
可都是無用。
看著他憔悴的臉上煥發出神色,我的心疼到窒息。
借著酒意上頭,顧連之一把將我攬進了懷里,緊緊地抱著我,抱得我都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頭發上,一陣酒氣傳來。
「嫁給我吧,好不好?」
話落,他的肩膀竟抖了抖,我感覺發絲間一片冰涼,抬頭看時,只看到他滿面淚痕,定定地望著我,眼底是撫不平的傷。
他好像篤定我就是何晚濃一樣。
又或者,他只是莫名覺得我像她。
即便是個并不相似的替身,也足以支撐他活下去。
我伸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哽咽著問他,哪怕我是一個青樓女子,他也愿意娶我嗎?
他猛地點了點頭,好像生怕慢了我會反悔一樣。
我強行塵封在心里的某個角落,再不受控制地掙開了。
我答應了嫁給他。
卻是以喬蘭的身份。
這些時日來,我已經頗有頭緒,查出許多端倪,算算日子,在我與他成親前就能查個水落石出。
等我大仇得報,全無負擔地嫁給他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他,我沒死。
從今往后,我們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5
顧連之很高興,很高興。
重逢過后,我第一次見他這般開心的模樣。
我也很開心,很開心。
我原本是想在報仇后一死了之的,可現在不想了。
我想好好地和顧連之在一起,像從前一樣,彌補這些錯過的時日。
好些日子,我都沒再見到他。
他差人給我送了信來,說是要好好地準備,十里紅妝,明媒正娶將我娶回家,做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