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背的灼傷已經開始結痂,臉也養得圓潤起來。
閑暇時便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讀書,有時也會撥兩下琴弦。
阿嬤還撿了一條小黃狗,每日在我腳邊打轉。
我們的小院十分熱鬧。
竟惹得鄰人特意架了梯子站在院墻邊和我打招呼。
我抱著小黃狗,看著院墻外的人,十分詫異:「怎麼會是你?」
靖王笑得揶揄:「我也想問,怎麼會是你?」
恰好阿嬤端菜上桌。
他跳過來,毫不客氣地就著糖醋小排吃了兩碗大米飯,還意猶未盡。
他說自己為了躲清凈,特意在坊間置了宅院,用來讀書會客。
不想我竟然搬到了他隔壁。
我很苦惱:「怎麼會這麼巧。」
他也嘆氣:「這處私宅我一向藏得很好,不想竟然暴露了,難辦啊。」
我被他的眼神盯得發虛,不由警惕起來。
他卻忽然大笑:「你不會以為我想殺人滅口吧?」
我!
不,你不想,是我想!
靖王在朝中坊間名望都很高,人人提起他都是端方君子,謙和有禮。
可我總覺得那是他想讓別人看到的樣子。
實際上,他巧捷萬端,深不可測。
但他是個好人。
一連多日,只要聞到飯香,他便翻墻過來蹭飯。
說是王府送過來的飯菜都涼了,根本無法下咽。
阿嬤十分高興自己做飯的手藝有人吹捧,每天換著花樣做各種好吃的。
有一日,他吃完飯忽然問我:「你知道崔景晏最近在做什麼嗎?」
「不想知道。」
「你最好去打聽一下。」
他說著便翻墻而去。
可我并不想去打聽什麼。
沒了我這個絆腳石,崔景晏必然與成安公主佳偶天成。
而我,絕不會再為崔景晏流一滴眼淚,費半分心思了。
10
翌日一早,我睡醒時發現天已大亮。
可家中一片寂靜。
平常這個時候,阿嬤早已忙碌起來,小黃狗也在院中叫喚。
有些不對勁。
我猶疑著推開房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一定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我的心幾乎堵到了嗓子眼,眼淚也早已模糊了雙眼。
拎著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我看到小黃狗倒在了院子里,身下一片血泊。
阿嬤的房門大開著,可我怎麼也不敢去看。
只覺渾身發軟,順著墻坐在了地上。
那些血腥味就是從里面散發出來的。
我想,我大概是永遠失去她了……
院門忽然被推開,潮水般涌進來很多人。
有個男子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按進懷里。
他在我耳邊沉聲說道:「阿盈,我向陛下求了賜婚的圣旨,我們成婚吧。從前是我不好,我沒有看清自己的心,委屈了你,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顧你,事事以你為先。」
原來如此。
原來,崔景晏一直在求陛下下旨賜婚。
他求到了圣旨。
所以,我的阿嬤和小黃狗沒了。
有人不希望我們成婚,在他拿著圣旨來找我之前,派人來索我的命。
來人以為住在南廂房的一定是我,天太黑,未曾細看便動了手。
出去時驚擾了小黃狗,又順手捅死了它。
我掙脫出來,狠狠廝打崔景晏。
他絞著我的手,我就去咬他的脖子,一直咬到滿嘴都是血。
我說了婚書作廢,一別兩寬。
我說了從此之后,再無瓜葛。
我以為我退讓至此,可以換個平安度日。
可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崔景晏明明不喜歡我,可我真的退婚了,他卻又要惺惺作態。
他求旨賜婚,求來的不是姻緣,是我的死期。
只不過我的阿嬤替我去死了。
應該死在睡夢中的人是我。
是我啊!
……
阿嬤的葬禮上,我披麻戴孝。
靖王告訴我,是崔景晏在宮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求來賜婚圣旨。
侯府眾人雖然十分氣惱,但此番行刺卻是成安公主所為。
原本我退婚后,侯夫人已經將公主視為準兒媳,往來十分頻繁。
崔寶珠甚至已經開始叫公主嫂子了。
可崔景晏卻整日躲在書房寫折子。
上書求旨不成,竟然宮門跪求。
陛下念他心誠,只得答應。
成安公主自覺受辱,于是派刺客前來刺殺我。
只要我死了,崔景晏求再多圣旨也沒用,他總不可能娶一具尸體的。
可崔景晏不相信。
他堅持認為是我這小院不安全,進了毛賊。
成安公主與大皇子一母同胞,而大皇子和承恩侯府已是一條船上的人。
于公于私,他都不愿意再去開罪她。
這就是他幡然悔悟后,所承諾的事事以我為先。
我將最后一沓紙錢放入火盆,慢慢起身走向門邊。
看著天邊獨飛的孤雁,輕笑:「算了,兇手是誰根本不重要。」
核桃有殼,刺猬有刺。
生而為人,要有菩薩心腸,也要有雷霆手段。
我讓過他們了。
接下來,便讓他們看看什麼叫虎父無犬女。
11
我將阿嬤和小黃狗葬在一處,讓她們做個伴。
然后依照崔景晏的要求,搬回侯府。
婚期仍舊是原本選定的黃道吉日,還有兩個月。
兩個月,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成安公主能刺殺我一次,就能刺殺第二次,第三次。
侯府好不容易擺脫我,結果崔景晏又親自把我帶回來,她們不會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