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光如織。
眼看少年握著簪子,眼含熱淚從狗洞爬了出去。
我終于放心。
人生在世,誰人不難?
愿我們,都能自救。
6
「你深夜煮面,也是給他的?」
身后忽有一道聲音涼涼傳來。
回頭一看,竟是崔景晏。
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面色陰郁,顯然十分不悅。
確認李蔚已經逃走之后,我反問道:「不可以嗎?」
「你說呢?」他冷冷睨著我,帶著審視。
「小侯爺何時這般吝嗇,連一碗面也要計較?」我笑意嘲諷。
他忽然上前,捏緊我的手腕,涼聲道:「溫盈,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后背因為灼傷時時刻刻都在刺痛,心里也漏著風,我竟并不覺得腕上有多吃痛。
迎著他惱怒的目光,我倔強著一遍遍重復:「我不知道。」
他氣惱至極,猛地甩開我的手腕,讓我險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而他早已轉身離去。
夜風將他最后那句「再有下次,誰拿了你的面,我剁了誰的手。」襯托得格外肅殺。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只覺得他越發不可理喻。
直到他的近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低聲沖我抱怨:「小侯爺怕你生氣,一直惴惴不安,聽說你又去廚房煮面,才放下心來。結果滿心歡喜等到后半夜,你卻把面給了別人。」
我終于啞然失笑。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以為我會在深夜精心煮一碗面送給他。
多年來,我賠著笑臉,忍氣吞聲的樣子到底是有多廉價,才會讓他生出這樣的錯覺。
實際上,他從來就沒有看上過那碗面。
不是嗎?
7
聲名盡毀,萬人唾棄的好處就是,可以徹底掙脫道德禮儀的枷鎖。
從前覺得千難萬難的事,現在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當初被接進侯府時,我還太小。
溫家又沒有別的近親,所以將軍府遺留的產業全都交由侯府一并打理。
現如今,我已經長大。
侯府早該把屬于我的家業交還給我。
可惜,如同那一紙婚約無人提。
這件事,照樣被他們選擇性遺忘。
我特意選在侯夫人的生辰宴上當眾提出這個要求。
滿堂賓客,議論紛紛。
侯府上下,臉色十分精彩。
崔寶珠白眼幾乎翻到天上去:「怎麼那麼不要臉,你不是做夢都想跟我二哥成婚嗎?怎麼,婚還沒成就想分家?」
我泰然自若:「如果要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就叫不要臉的話,那這臉不要也罷,你想要就給你吧。」
此話一出,坐在席位上的靖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崔寶珠羞憤得面色發紫。
侯夫人示意她閉嘴,擺出一副柔善面孔粉飾太平。
說是我母親交代過,將軍府的財產全算我的嫁妝,這些年早已和侯府產業混在一處,密不可分。等大婚過后,我學會執掌中饋,她自會連同侯府家業一同交給我打理。
這些話哄哄過去的溫盈不僅沒問題,甚至還能讓她感激涕零。
但現在不管用了。
我學著她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冷聲道:「我和小侯爺還未成婚,即便已經成婚,自古以來,嫁妝都是一個女子孤身在夫家安身立命的底氣,應該由她自行支配,豈能與夫家財產混為一談。夫人也不想讓外人以為堂堂侯府日常花銷里竟有兒媳的嫁妝吧?」
這些年,侯府過得十分奢侈,吃穿用度全是頂尖上品。
大小姐出嫁那日,十里紅妝,奢華堪比當朝公主。
溫家雖是將門,但我父兄征戰多年,戰功無數,光是陛下賞賜的田產商鋪每年收益便十分可觀。
若非欺我年幼,挪用了溫家財產,又豈能這樣十年如一日地花錢如流水。
而我卻只能領著月錢,過得像個來侯府打秋風的。
以前我不敢想,想了也不敢提。
怕傷了和氣,日子更加艱難。
現在,我臭名昭著,無所畏懼。
更何況,我必須要回溫家的一切,才好為自己打算。
崔景晏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只是怔怔盯著我。
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我一樣。
侯夫人將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暗示他出言管管。
崔景晏這才如夢初醒,溫聲勸我:「阿盈,今日是母親大喜的日子,又有諸多賓客在場,此事容后再議吧。」
「正是因為今日有諸多賓客在場,有個見證,此事才好辦。」我毫不退讓。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
無奈靖王忽然開口:「鎮國將軍父子為國戰死,將軍府的資財是溫小姐最后的倚靠,合該由她自己掌握,本王今日愿做這個見證。」
承恩侯是個老狐貍,一直一言不發,任由女人辯駁,自己作壁上觀。
眼見靖王開了口,這才站出來當和事佬,表示理應如此,馬上就辦。
我躬身一禮:「那就有勞夫人了,我在歸雁閣靜候佳音。」
侯夫人看我的眼神可謂怨毒,崔寶珠更是恨得牙癢癢。
從前我最怕惹她們不快,總是能忍則忍,能讓則讓。
卻被欺負得更狠。
一朝放下,才欣然發現忍一時并不會海闊天空,進一步才能神清氣爽。
我告退離開后,崔景晏竟然追了上來。
他在我腰間看了又看,才試探開口:「阿盈,許久不見你佩戴那塊玉佩,是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