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凄然一笑,折身走上漫長宮道,心如死灰。
是,我輸了。
賞春宴次日,靖王潛入歸雁閣,質問我為何不知好歹,要將崔寶珠誘去閣樓,險些害他釀成大錯。
他心高氣傲,看不上崔寶珠,也不屑與侯府聯姻。
我垂眼輕笑:「娶了她,對你也是有利的,不是嗎?」
承恩侯一向以純臣自居。
論理,在皇儲未定之前,侯府是不該將女兒嫁給任何一位皇子的。
可是當初大小姐與皇長子看對了眼,以死相脅也要嫁。
這才逼得侯府早早站隊大皇子。
所以那天我索性將計就計,想借機促成靖王與三小姐的婚事,讓侯府的立場重新回歸中立。
對于靖王來說,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
可他卻滿臉譏笑:「你算盤珠子都快蹦我臉上了。這樣一來,將來不管誰繼位,崔景晏都是國舅,榮耀依舊。就是不知,你這樣費心為他籌謀,值與不值?」
我梗著脖子嘴硬:「我們自幼定下婚約,又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自然是值的。」
他看著被砸得稀爛的屋子,還有因為灼傷后背,只能獨自趴在床上的我,差點笑出了聲。
轉身跳窗離去。
當天便將事情捅到陛下面前。
我知道,他多少有些看不慣我。
想教我做人,逼我認清現實。
我認輸了。
崔景晏眼里心里都沒有我。
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
我和他之間,不存在夫妻一體。
如今,他保住了他想保住的人,苦果由我來吞。
雖然陛下沒有怪罪,但這件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京都。
現在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我迫不及待想嫁給小侯爺,連催情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下作女人。
侯府門口。
我剛下馬車,便有人朝我扔臭雞蛋,爛菜葉,嘴里罵著:「砸死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壞女人!」
公主和崔寶珠恰好出門,見狀捂嘴大笑。
眾人見侯府不僅沒人管,就連公主和小姐也駐足看熱鬧,越發罵得起勁。
我頂著滿身臟污,仰頭看著侯府一塵不染的門楣,只覺十分可笑。
阿娘和我,都很天真。
竟然真的相信會有人無條件護我周全。
我來侯府十年了,到今天才明白過來。
這世上早已無人護我。
要想好好活著,只能靠自己。
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歸雁閣的。
只知道雞蛋液沾在頭發上,極難清洗。
如今在我身邊伺候的,除了一個年邁的張嬤嬤是從將軍府帶過來的,旁的都是侯府下人。
自從老夫人去后,已經越發叫不動她們了。
張嬤嬤只好自己顫巍巍打了清水一縷一縷幫我清理發絲。
幾個丫鬟倒在廊下嗑瓜子說閑話。
說是我走后,竟有個不長眼的小侍衛跳出來罵了公主和三小姐。
說她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欺辱名將遺孤,早晚遭天譴。
公主震怒,下令將他打死。
不過他運氣好,打到一半小侯爺回來了,就沒繼續打,只是扔到柴房任他自生自滅去了。
張嬤嬤哀聲嘆了口氣:「這孩子,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沒人能叫醒裝睡的人。
誰都知道我身后無人,可以隨意欺辱。
他這樣,無非是白白舍了一條命。
是夜,我輕車熟路摸到后廚,生火燒水煮了一碗陽春面,去了柴房。
那個為我出頭的小侍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還能起來吃東西嗎?」我問他。
他聞聲,艱難睜開雙眼,掙扎著爬起來,嘶聲道:「能!餓!」
我將碗筷遞給他,自己則坐在了一旁的柴堆上,看他呼嚕呼嚕大口吃面。
崔景晏喜歡深夜讀書。
擔心他半夜餓肚子,這樣的陽春面,我一碗一碗不知往他的書房送了多少。
可他從來不屑一顧。
這少年卻吃得很香,連面湯也喝得干干凈凈。
他被打得很慘,滿身血污,雙眼烏青,臉也腫了半邊。
可他咧嘴笑著向我道謝的樣子,卻比今夜的月光還要干凈明亮。
「你不怕死嗎?」我問他。
他毫不猶豫道:「當然怕!但我見不得她們那樣欺辱人,沒有大將軍和少將軍英勇退敵,哪有她們在這囂張跋扈的好日子。更何況……我知道你不是她們說的那樣,你是個好人!」
「嗯?」
他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小姐不記得了,三年前你從門房腳下救過一個小乞丐,還給了他兩吊錢。」
原來如此。
所以他后來設法進入侯府做了侍衛。
可惜,現在他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了,公主和三小姐遲早會要了他的命。
他說他叫李蔚。
我問李蔚:「你想不想從軍?」
他眼前一亮,說:「怎麼不想,我從小就崇拜溫將軍,躲在茶館聽說書的人講溫將軍如何殺敵,都忘記去要飯了。」
「那你就去溫將軍的舊部從軍吧。」
他竟然又猶豫起來,嚅囁著說自己好不容易才進入侯府,想留下來保護我。
「先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別人。」我不由分說,將他拉出柴房。
后花園的角落里有一處狗洞。
我將身上的首飾全部摘下來給他做盤纏,最后又將一支木簪塞進他手里:「這只簪子不要丟了,它可以保你在軍中暢行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