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和謝令行已然啟程回京。

我們緊趕慢趕，沒敢耽擱時間。

就連向來不守規矩的謝令行，也總是沉默地跟著我。

時不時鬧點笑話逗弄我。

越逼近京城，氣氛越凝重。

我們這支龐大的軍隊已經兵分四路，從四個城關闖入京中。

大軍逼入京城，城中百姓尚未反應過來。

很快發現，他們毫發無傷。

那群軍隊直直地朝著皇宮奔去。

日光落在士兵的盔甲上，發出熠熠的光彩。

皇上那時正在用新弄來的器具折磨嫡姐。

大軍入宮時，他得知消息嚇得滿臉煞白。

丟下衣不蔽體的嫡姐便逃之夭夭。

很快被人抓了回來。

士兵沒有一個闖入宮殿里。

我來時，他們自覺退避。

我才緩緩抬起步子，走入宮殿里。

看見嫡姐如破碎的布娃娃般，仰面躺在榻上。

眼里的恨意絲絲縷縷，卻總透著空洞。

聞聲，她緩緩看向我。

驟然瞪大眼睛，眼里閃過一絲屈辱。

嗓音沙啞仿佛許久不曾喝上一口水。

「你——」

我緩緩勾唇，走了過去。

接上她的話：「我怎麼還沒死？」

她艱難蹭著身體坐起，攥緊褥子。

厲聲道：「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可話音未完，一件溫暖的長袍披在她身上。

她話音戛然而止。

仰頭看向我。

我卻沒有看她，只是已然粗糙的手指一點點為她穿好衣衫。

「這些時日練兵器練武，手指粗糙，還望嫡姐別嫌棄。」

最后，我給她綁了個結。

她愕然：「你——」

我也只給了她這片刻的好臉色。

給她整理好衣服，我才親自押著她出了宮殿，移交給其他士兵。

皇上也已被捉住。

他看到我時吃了一驚，看到我身側的謝令行，又吃了一驚。

「謝卿為何如此！朕已經是最聽你話的皇上，為何要逼宮？」

謝令行想了想：「許是良心發現了吧。」

皇上掙扎狂怒，可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他被關押起來。

16

嫡姐被關押起來。

她早不復當初的高貴。

我居高臨下看著倒在地面上的嫡姐。

「阿姐，我們的新賬舊賬一起算，好不好？」

縱使嫡姐有過錯，我也不想讓一名男子一點點碾碎她的驕傲。

她該死。

但是不該死在蕭懷瑾的手上，不該死在別人的床上。

應該死在我手上。

她還在裝糊涂：「什麼新賬舊賬，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這些日子我送信囑咐你，想維護姐妹情，難不成還錯了？」

她頭上的發釵散亂，頭發絲絲縷縷落下來。

好一副我見猶憐的可憐樣。

我在她面前半蹲下，捏起她的下巴，讓她只得仰頭望著我。

她的呼吸不穩。

我笑了笑。

「阿姐不會以為，只有你重生了吧？」

她驟然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望著我。

「不、不可能，明明只有我才是……」

我的笑容不減：「阿姐可知，我與你一同重生，親眼看著你投奔皇上。

「你不清楚皇上的品性，可我清楚，我知道他會使用什麼器具, 如何凌虐人，我巴不得趕緊逃離, 你卻——

「你猜猜，當時在門外看著你洋洋得意的那一幕，我心里是怎麼想的？」

她望著我, 張牙舞爪想要撕碎我。

可我單手便能輕而易舉地桎梏她。

淡淡笑道：「阿姐許久不練, 似乎連我都反抗不了。

「我本不愿與皇宮有任何關系, 也不想與阿姐爭奪什麼, 可你似乎總看不慣我所擁有的一切。

「不過阿姐，上一世折辱你的那個軍戶，我已經替你收拾了。

「你想讓他也污了我的名聲，可我還因他欺辱你，給他機會發現我是女子, 才將他弄死, 也算為你報了仇。」

我從來不想與人針鋒相對。

我想要的父愛、母愛、姐妹情，都沒得到。

如今我不想要了。

我不想折磨人。

我也不會。

所以，我今日來不過是同嫡姐道別，再給她個痛快。

我拿了杯毒酒，捏緊她的下巴，逼迫她仰頭灌下去。

末了，我扔了酒杯。

松開她。

她便軟趴趴地倒在地面上。

雙眼漸漸紅潤，溢出淚花。

她緩緩笑了起來。

最后大笑。

「突然覺得我真可笑。」

兩行清淚落下。

她吐出一口黑血, 望著墻壁上方的那個小小的窗口。

「還是大漠好啊……

「對不住了。」

她最后對我說了句話，便咽了氣。

我已然轉身，走出天牢。

17

我與謝令行都無意皇位。

索性從宗室之子中幾番挑選。

最后發現，有個小姑娘的才識學問比其他男孩都高。

我和謝令行選定推舉她成為新皇。

朝中大臣以及其他宗室都不愿意。

最后經過武力鎮壓，他們不敢再多言。

直到小姑娘已能獨當一面, 我想去見見大漠的光景。

如今我又喜歡上昏黃的大漠, 巨大圓潤的落日, 喜歡城內淳樸的百姓。

所以, 我怎能甘愿困守在高大朱墻內？

我偏安一隅。

我與謝令行都留了親信在宮里。

我們準備離開那日, 小姑娘沖過來抱住我。

淚水浸濕我肩膀處的那塊布料。

「姐姐，日后我們還能再相見嗎？」

我笑著撫摸她的腦袋。

「會的, 人生何處不相逢？」

終有重逢之日。

18

謝令行不回朝為官，也不肯自己坐上那龍椅，偏偏跟著我。

我好一陣苦惱，心里那點感情被壓制得不敢露面。

回到無雙城后，有一日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你從不喊我的名字, 總是喊我娘娘，到底是為何？」

他笑著回答：「刺激。」

我：「？？」

他緩緩解釋：「每次喊你娘娘，你總是驚愕地望著我。

「做那事時, 每每喊你娘娘，你都會格外緊張, 生怕被人發現。

「難道不刺激嗎？」

果然是個瘋子！

而我竟然還喜歡這個瘋子。

許是上一世在宮里被折磨瘋了。

我們坐在漫無邊際的大漠中，看向遠處緩緩落下的橘紅落日，染紅了天際。

他向我一點點靠近。

見我不為所動, 大手落在我頭上，將我按向他的肩膀。

可我紋絲不動。

他不敢用力，黑眸幽暗, 盯著我許久，嘆了聲氣。

默默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靜看大漠落日圓。

他緩緩道：「從上一世見你時起，我便再沒打算放手。」

-完-

執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