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緊眉冷聲問:「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我面不改色,點點頭。
父親從不認為女子可為將領。
可他膝下無兒,又不想十萬大軍落入旁人手里,便讓女兒女扮男裝入軍營,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日后也好將兵權交予自家人。
嫡母在旁陰陽怪氣:「依依不要的,你還上趕著撿回去?
「別以為去練個兩天,就能接管軍營,你跟依依可不一樣!」
我弱弱道:「母親,崔念不敢覬覦嫡姐之物。」
在皇宮許久,我早習慣了冷言冷語,習慣了旁人的陰陽怪氣,也習慣了忍耐。
這些話語,對我根本構不成傷害。
父親思忖許久,面色肅穆:「也罷,依依想入宮,你想從軍,都隨你們。
「若你日后喊苦喊累,無須他人指責,為父自會清理門戶,不讓將軍府蒙羞!」
我重重叩首:「多謝父親成全。」
嫡姐曾說,她每日習武練劍,成日與粗俗大咧的男子為伍,時常在濃郁汗臭味和葷話中度過。
每次喊苦喊累,卻被父親責罵。
后來,她受不了哭著求父親放她回府。
父親也如這般,差點動手砍掉她的腦袋。
直到匈奴來犯,父親上陣殺敵,死于沙場上。
嫡姐在軍心散亂的情況下逃離回京。
卻發現,她走后不久援軍趕到,大勝匈奴。
皇上借此收攏兵權,威震天下。
我搖身一變,成了最得寵的皇后。
嫡姐恨透了偷走她人生的我。
05
嫡姐出嫁的日子,與父親出征的日子相鄰。
她出嫁前得知我同父親出征的消息,笑得前仰后合。
她紅唇妖嬈:「妹妹既然喜歡從軍,我這個做姐姐的自應鼎力支持!」
她從丫鬟手里拿過一罐藥膏,賞賜般扔我懷里。
「這罐藥膏可是圣上親賜的,看在你即將出征的分上,姐姐便賞給你了。」
我裝作看不懂她眼底的嘲諷,低聲道:「多謝阿姐,但阿姐也需多備著藥膏,以備不時之需。」
她輕嗤一聲,漫不經心撫弄發髻,高高在上睨了我一眼。
「我日后養尊處優,不像妹妹,根本用不到這東西!」
我低頭應道。
心里卻在反駁:【不,你會用到。】
皇上久病不愈,整日用藥吊著。
他見不得身康體健之人,時常用物品折磨我。
見我滿身瘀痕,他才會裝作一副心疼懊惱的模樣,將人扶起。
「念念別怕,朕是病了,不是故意那般對你的,你會原諒朕的,對不對?」
我只得麻木點頭。
再后來,他將我送予朝廷重臣,只為對方能護他一時。
想到那人白日里言笑晏晏。
深夜時,他面無表情撩起眼皮。
皮笑肉不笑,日日與病秧子皇上比。
「娘娘,臣與皇上孰美?
「娘娘,臣與皇上孰更勝一籌?
「娘娘,臣與皇上,孰更得娘娘的心?
「娘娘可要想好如何回答,否則——」
他常常不等我回復,便翻身咬上我的鎖骨。
總會欺負得我哭著求饒,他也從不肯停。
他兇狠、殘忍、草菅人命,偏偏喜歡與人比拼。
我曾親眼看到他問一個太監,若是他與皇上同時命令他,他聽誰的。
太監顫顫巍巍回答聽他的。
頭磕得頭破血流,卻依然被他斬于劍下。
血液濺在他臉上。
他不緊不慢回頭,看向我的方向。
「娘娘還想看多久?下去陪他好不好?」
那一幕,是我那段時間的噩夢。
皇上都不曾害我這般恐懼。
我迫不及待逃離噩夢般的皇宮。
06
嫡姐出嫁那日,臉上始終帶著笑。
這些天來,她一直都在笑。
幻想著不久的將來,她便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我只笑不語。
她出嫁后,父親便帶著我,急匆匆出征。
這些天,我每日不敢懈怠。
揮劍千次,練矛千次。
劈斬截撩挑鉤刺,各種實用的招式一一習得。
每日汗液涔涔,回屋便倒頭就睡。
雙臂發酸發麻,大腿軟得站不起來。
可我不敢放棄。
父親也是在此時,終于信了我的決心,朝我滿意地點點頭。
我女扮男裝,臉上抹得黃黑。
眉毛也涂黑,睫毛剪了。
就連父親都說看不出我是女兒郎。
他忽而感慨:「往年從未發現,府上竟有你這般意志堅定的姑娘,是為父忽略了你。」
我不置可否。
那點歉意,我早就不稀罕了。
路途兩日,白日里我縱馬前行。
夜里,我和衣而睡,蚊蟲叮咬也悶聲不吭。
父親沉聲問:「可有后悔?若是你此刻尚在府上,至少不愁吃穿。」
我搖搖頭。
「不悔。」
行軍月余。
我的嗓子都變得干澀。
黃沙刮得我的臉生疼,本來纖細的手也磨出繭子。
直到離京城越來越遠,我仿佛逃離了上一世的經歷,終于露出一抹期盼的笑意。
父親看向前方,也露出一點笑。
「前方便是無雙城了。」
無雙城便是邊關,上一世父親戰死的地方。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突然,黃沙中緩慢行來一支軍隊。
父親欣慰道:「昨日我已派人通知城中,許是護使來迎接。」
我卻眼皮一跳,有股不好的預感。
那群人穿過黃沙,面目暴露在眾人視線之下。
我驟然對上一雙陰漆漆的冷眸。
只見為首那人一襲白衣勝雪,噙著笑,不緊不慢道:
「娘娘逃得這般遠,可讓微臣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