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抬頭,知道他在試探我。
學著他的樣子笑得懶洋洋的:「大王怕裴滿一族嗎?」
「不怕。」
「那妾何必怕區區一個裴滿氏。」
宗貔饒有興致地挑眉,我鉤上他的脖子:「大王,你這后娘,真真兒見縫插針的好獵手,四兩撥千斤,給兒子謀了權大的岳家,污盆子扣我身上,挑唆我們妯娌針鋒相對,且不說你們兄弟自然更不可能安寧,裴滿氏為了壓我一頭,定會和六大王一條心打壓我們夫妻,我若再與大王生了嫌隙,豈不讓西帳閼氏把便宜都占了嗎?」
宗貔了然而笑:「所以呢?小妖精。」
「所以……」我輕笑,「既然西帳閼氏以為大王疼我才做此舉,那就有勞大王往后真心疼疼我了。」
「你倒是看得開。」
「只輸不贏,妾只在大王這里感受過,若咱們吃了這虧,不是辱了你我夫妻的門風?這種時候,自然要一致對外。」
宗貔把住我的下巴,笑意深沉:「識時務者為俊杰。」
我把住他的手:「那大王帶著俊杰去看星星吧。」
8.
草原的天,是深藍的。
我與宗貔共乘一驥漫步在朗朗夜色中。
我被他裹進大氅里,望著滿天星宇,心內不住地盤算。
他被狼主猜忌得這樣厲害。
分權而立,是宗貔不得不走的一步。
可敵對上西帳閼氏、六大王和裴滿氏,他讓外人以為我們夫妻情堅,他有了弱點,那一旦有變,首當其沖要損折的便是我這個遠嫁之女。
真真好算盤,損了我,他自然有辦法借此生事,一舉扳倒西帳閼氏,沒準兒連他娘東帳閼氏的仇都一起報了。
我若想活……就必須與他一個戰線。
若在背后依舊樹敵于宗貔,只怕我的死期掰著指頭都能數到了。
奪位之爭,他的確勝負難料,可我,不與宗貔一起是活不下去的。
宗貔在帳內與我同在數日,躲過裴滿氏鬧嫁的風雨,沒有直接把我犧牲掉。
也是在告訴我,這里只有他保得下我。
我做,便是他的一把刀;不做,以后便是他的一個借口。
他的手段,真是越來越像我父王了……
或許,他也和父王一樣,真的不是好父親、好丈夫,但以后能成為一位好君王。
那我呢……
我心下黯然,一個飄萍,謀生、謀存、謀權、謀愛,隨風逐雨,也難挽系也難羈。
何時我才能扎下根脈,成為哥哥和南國可以依靠的遮風天樹?
我往后貼靠,努力地往上看。
他的心跳混著北國爽涼的風在我的耳邊縈繞而過。
天那樣靜,星子那樣亮。
他的聲音從我的頭頂傳來:
「星星有什麼好看的?」
我回神,或許他要的他已經得到了,才這樣耐心不足。
那我也要收取我要的了——即便他算計著我,我也要讓他愛上我。
我揪住他的衣袖,嘆息著輕問:「晗月想母妃,大王想娘嗎?」
宗貔身上微微一僵,隨即漫聲道:「你嫁來此處多時,應當知曉我與母親不睦。」
宗貔的母親不是九大貴族,而是庶族之女,因著才色雙絕,很是被狼主鐘愛了一陣子,但到底,也因著出身,并且一意要為兒子訂婚更加弱小的庶族,而與兒子有了嫌隙。
但天底下,誰家的母子有隔夜仇呢?
我瞇著眼睛輕聲道:
「妾知曉,卻不以為意。」
宗貔的聲音有一絲諷刺:「哦?」
我道:「那年哥哥還很小,妾更小,母妃綿弱,父皇想起來時,就好一陣;想不起來,妾與哥哥便吃沒好吃,穿沒好穿。待哥哥要去跟著師父學騎射了,連全套的裝備也沒有,好在母妃繡藝絕倫,即便是普通的料子,也將哥哥打理得嚴整。
眾皇兄里,只四哥是最受父王疼愛的,鞍轡上都有錯金纏絲,可四哥依舊悶悶不樂,尤其冷待哥哥。妾小時候很不喜歡他,哥哥卻總說:四哥許是覺得不公平吧。
后來我們失了母妃,妾也大了些,才知道,原來四哥是因為只有他沒有親母妃這個事兒覺得不公平……」
我的聲音愈發低低:「原來,一個大男人,再如何是頂天立的男子,也會因為沒娘疼這個事兒覺得不公平……」
我仿似睡著一般,再不言語,只感覺宗貔久久僵著,最后,用下巴抵住了我的額發。
我唇角有不著痕跡的笑痕,我知道。
他還是在意他母親的。
只要他在意東帳閼氏,那至少這一夜——我贏了。
9.
宗貔說得沒錯,裴滿氏當真恨我入骨,給西帳閼氏敬茶時,她不經意著隨手將奶茶潑向我,若不是躲得快,只怕要被她潑上一裙子。
她恨恨地瞧著我,我慢條斯理地順一順衣袖:「嫂嫂何須如此疾言厲色,你我還有一世的妯娌要當呢。」
裴滿氏將一個酒囊扔在我裙邊:「你可識得這個?」
我仰一仰臉,花衍上前拾過,擰開壺口,奉于我身側。
我聞一聞,眉頭深皺:「好劣的酒。」
裴滿氏冷顏厲厲:「這是你南國的東西,我們這里,何曾有這等腌臢之物!你還想不認!?」
看她那樣子,似乎要撲上來撕了我,我失笑:「嫂嫂,我也不說我沒有這樣的東西,只是這酒如此粗劣,怎能是我一國帝女所用之物?花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