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槐序不知為何,明明若是死追猛打,早就可以將我們逼入死地。
可磨嘰到現在,也還沒能攻破安寧的第一道防線。
不是我對安寧的實力感到不自信,而是雙拳難敵四手,再強悍的戰將,也抵不住源源不斷的攻擊。
所以在這般情況下,南槐序的行為,便顯得非常不合時宜。
又像是想贏,又像是不想贏。
男人的心思,著實難猜。
「不可手下留情!」
薄硯的呼喊還在耳邊,遠處已傳來陣陣馬蹄聲。
自西北方向而來,我有些不能置信,猛然奔向護欄,看著遠處奔騰而來的領頭之人。
黑甲黑馬,玄色長槍提在身側,眼神堅毅如鐵,衣袍翻飛,快馬加鞭而來。
我的眼淚浸滿眼眶,空缺了多時的心口瞬間被填滿,嘴角不自覺癟了癟,又勾起笑意。
阿昭沒死,他回來了。
我是又開心,又想哭。
一瞬間竟是不知道該高興好,還是該委屈好。
耳邊肅殺聲起,時胤握住向我射來的箭矢,手心鮮血淋漓。
我才猛然回到現實,躲過廝殺到高臺的亂軍,急忙退后。
薄硯看到西北來軍,似乎也感到不能置信。
可到了這一步,成敗就在此一舉。
殺掉時胤,他們才有活路。
生死攸關,高臺之上的廝殺更加慘烈。
安昭高舉軍令,南槐序所帶北玄軍倏然退下,與大軍合并。
他快速下馬,向高臺疾馳而來,自人群中焦急地找尋著什麼。
目光終于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安定下來。
我與他兩兩相望,像生生隔了兩輩子那麼久。
安昭飛快向我奔來,我愣在原地淚眼婆娑。
這輩子數次,我都想任由自己的心意,率性而為,最后都因肩頭責任未能成行。
我放下自由,將自己囚困于戰場,去爭那萬世開太平。
曾以為重活一世,就是命運不停地在愚弄我,讓我失而復得,得而復失。
看我落入深淵,看我竭力掙扎,看我不得往生。
我不相信命運垂憐,我甚至已經想好,待這一切真正結束后,就去尋安昭。
無論他是生、是死,我都要與他在一起。
可如今也許是念我兢兢業業有功,又或者只是不忍有情人分離。
命運,終于肯將他還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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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兵已至,不僅我心中松了一口氣,我仿佛也聽見高臺下也傳來一陣嘆息。
不禁心底察覺有異,連忙回首。
只見安寧高高躍起,槍花如游龍,瞬間刺穿南槐序挺起的胸膛。
「不要!」
我和薄硯的聲音,同時響起。
薄硯目眥欲裂,看到南槐序落下的身影,驟然老了十歲,整個人干癟跌倒在臺階上,像失了精氣神。
我來不及阻止,南槐序便已倒下,血流一地,胸膛微微起伏,還在喘氣。
看著他命懸一線,我毫不猶豫掏出姨母的香囊,從里面的小瓷瓶里倒出還魂丹,塞進他往外涌血的嘴里。
安寧看我慌亂的動作,微微蹙眉,面帶不解。
「為何要救他?此人來歷不明,我父兄在平城遇險,說不好他也有份!」
「不會的!此事定與他無關。」
我斷然否定了安寧的說法,雙手用力按壓著南槐序的胸膛,鮮血順著我的手臂流落在地。
「我知道是你回來了,也知道你從來不肯信我。
但是眼前的一切,你還看不明白嗎?你我身在局中,從來都由不得自己,他又何嘗不是!
他若真是你說的那般,我們根本活不到此刻,他是在求死!」
南槐序猛地咳嗽出聲,口中鮮血噴了我一手,我連忙替他順氣。
姨母帶著醫者匆匆印入我的眼簾,接過我手中的南槐序,快速救治。
如她離開時所說,無論是生是死,她都會將安昭帶回我身邊。
我也如她離開時所說,平定戰亂,統一山河,還百姓太平盛世。
明月山莊一諾千金,她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一轉眼,安昭已經大步跨到我眼前,看著地上垂危的南槐序,雙眸也瞬間幽暗。
我顧不得與他互訴衷腸,只草草與他敘說兩句。
「阿昭,這里有我,你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我一定會在此處等你!」
「阿雪……」
安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點頭離去,料理剩下的殘局。
自從南槐序倒下后,薄硯便狀若癲狂,一會大哭,一會大笑。
不多時,就被趕去的安昭擒下。
我看著雙目灰暗的薄硯,心中不明,輕聲自言自語:
「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薄硯一生自負清高,一心匡扶大夏,為此不惜犧牲九族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真正的太平,哪是什麼血脈維系的,坐在帝位上的人究竟是誰,又有什麼關系。
只要這個人,能帶領天下百姓,走向幸福富足的日子,管他是什麼身份呢?
薄硯自小嚴格教導時胤,待他也曾亦師亦父,可一朝事變,便拋卻所有過往的情誼。
利用他,算計他,最后更是要當眾討伐他、要殺他,只為讓他成為南槐序的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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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太過復雜,我著實有些厭倦了。
時胤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蹲下與我一起看向高臺下。
「薄硯那日為了激怒我,曾告知我上一世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