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胤雖不愿疑心,但總歸是與薄硯生分了些。
對他的要求,不再言聽計從。
那日安昭江陵遇險,薄硯讓他不要發兵救援,那是時胤第一次拒絕他的要求。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便接踵而來。
時胤并非愚鈍之人,對世事也有著自己的判斷。
而薄硯一再左右他,兩人不可避免產生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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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蜀戰敗,寧王被俘,兩人就如何處理寧王一事爭論起來。
薄硯的意思很明確,斬草除根,如我上一世一般直接屠寧王城,以絕后患。
可時胤認為,寧王投降在先,一貫殺降不祥不說,最主要的是,此刻根本無須到屠城的地步。
確實,今世時胤提前坐上帝位,雖說仍舊戰起,可與上一世有本質上的不同。
上一世梁王竊國,先帝駕崩前連時胤的面都沒有見過,他的身份更是明面都沒過。
哪怕后面北玄軍力挺時胤,其他藩王也沒有將他放在眼里。
當時拿下寧王之后,還有祁王在后虎視眈眈。
若是心慈手軟,恐怕會落得前有狼后有虎的被動境地。
那時,別無選擇,只能屠盡寧王一族,以絕后患。
可今世時胤自先帝處繼承帝位,不論梁王還是寧王,或者祁王,他們舉兵都占不住道理。
合歸到一處,便都是謀反。
時胤師出有名,順理成章發兵征討,何況前方還有安昭為他出生入死。
即身為帝王,必得考慮民心所向,而寧王城中的人,也終歸是百姓。
只要除掉寧王直系一族,再提拔其余旁系,恩威并施。
不但能解決問題,還能博個好名聲。
薄硯與時胤意見不一,兩人大吵一架,自此離心。
時胤本想著,不論如何薄硯待他有再生之恩,日后只要他不再插手朝堂之事,便隨他去吧。
可薄硯卻惱羞成怒,來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向時胤抖落出他的來歷。
薄硯借此羞辱于他,時胤難以置信,他不敢動用天知,只是暗中派了心腹去查這件事。
但他心知肚明,薄硯所說之事大概率是真的,以薄硯清高的性格,絕不會拿此事開玩笑。
薄硯步步緊逼,一再激怒時胤,時胤卻只問了一個問題。
「若太傅說的是真的,我是從流民中撿來的,那我母親是怎麼死的?」
薄硯十分不屑。
「流民能怎麼死,不是餓死,便是被亂軍踩死的。」
「你撒謊!她到底是餓死的,還是被你斬草除根,扔在井中活活溺死的!」
薄硯眉間皺成一團,沉聲答道:「當然是餓死的,難道我會誆你不成。」
「你還在騙我!你真當我不會自己去查嗎?」
時胤甩袖將桌上事物掃落在地,面色漲紅,極度失態。
「可笑她還以為自己的兒子能夠不再顛沛流離,過上平安的日子,心甘情愿赴死,卻不知前方等著我的,是必死之路。
「太傅,你從沒想過要讓我平安活下來吧!要不是因為皇子出了意外,你別無選擇,不然我早就死在宮變那日了!」
薄硯冷哼一聲,不與他多說。
「你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往后就該知道怎麼做。
「接下來幾日,你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了,我再來找你!」
說罷甩袖而去,留下一臉陰霾的時胤。
……
我聽到此處,已猜到接下來的事情。
「所以再見之時,你毫不猶豫殺了他。」
時胤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微微蹙眉,不知他是何意。
「我是存了殺心,他一進來我便向他出手,可等他倒地而亡后,我才察覺,這一切似乎太順利了些。」
我接過他的話:「你懷疑是薄硯設的局?」
「沒錯!我殺死的人并不是薄硯,而是與他九分相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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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檀郎!」
我暗自喊出他的名字,檀郎與薄硯出自一族,長相有五分相似,若是刻意裝扮一番,九分相似也不奇怪。
薄硯刺激時胤出手,抓住他的把柄,又假裝檀郎在平城中,引發叛變。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結果。
那個死于襁褓之中真正的皇子,還活著。
薄硯做的這一切,是在為他鋪路。
周遭安靜,針尖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在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時胤輕輕點頭,確認了我的想法。
此事非同小可,若有朝一日揭穿在眾人面前,時胤必定首當其沖遭其反噬。
現在擺在我眼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如薄硯一般,堅持大夏正統,支持那未曾謀面、不知底細的真正皇子。
可若這般,風險極大,皇子是什麼人,除了薄硯,無人得知。
如今天下才剛剛安定,是所有將士和百姓拼了命才打下來的。
難道就因為皇族血脈,就這般輕易交到一個不知道脾性的人手中嗎?
二、坐實時胤的身份,助他坐穩帝位,他雖非皇族血脈,可乃治國良才。
江山交到他手中,至少百姓能夠安穩度日。
忠義擺在我眼前,一時間讓我難以抉擇。
為難之時,不禁想起安昭。
如果是他,會如何選?
……
那夜時胤與我相談至天明,最終我選擇幫他。
不和的傳聞也是刻意制造的假象,為的就是讓薄硯放松警惕,引他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