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宗族世親血脈相連,更何況是事關重大的皇族血脈,豈容他人污蔑。
「你與檀郎二人以下犯上,污蔑皇族,難道不該死!」
「你少在這里胡說,時胤乃是吾從流民中撿來的棄子,跟皇族沒有任何干系,這世間上沒有人比吾更清楚他的來歷!」
天空一陣轟鳴,驟然下起暴雨,將所有人淋了個兜頭。
薄硯立刻借題發揮,蠱惑人心。
「風云陡變,祖宗香火亦是不受,今日暴雨突至,便是征兆!
「是老天都不容這流民之子混淆真正的真龍血脈!」
文武百官被暴雨打得東倒西歪,舉著衣袖遮雨,我看不見他們的目光,卻看見他們交頭接耳。
此番景象勾起我上一世的回憶,當日也是祭天大典,薄硯慷慨激昂說服眾人拿我祭旗。
當時他們也是這般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過后,便一致哀求我主動求死。
世人的嘴,要命的鬼。
這些墻頭草,絕不能讓他們達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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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乃上天恩賜,正好醒醒你們的腦子!
薄硯!你說陛下身份存疑,除了你一人之言,可拿得出其他憑證!」
「吾就是憑證!」
「那便是沒有!」
我微微抬起袖子,與時胤的衣袖混疊,悄然將手中的物什遞到他手中。
「你沒有證據,可陛下有!」
時胤看向我的眼神十分不解,卻還是配合著將手中物什舉了起來。
那是一方私印,是先帝的私印。
「此乃先帝私印,眾人皆知,陛下幼時最得先帝恩寵。
「京城之亂時,先帝偷偷賜下私印,陛下日夜隨身攜帶,為的就是日后能證明自己的身份!
「先帝英明,果然不出他所料,今日有太傅此等心懷不軌之人,以此動搖民心!
「薄硯,你該當何罪!」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時胤手中的私印上。
薄硯嗤笑,不以為意。
「吾將他撫養成人,從未見他身上有什麼先帝私印。
「誰知道這方私印是哪里來的,連夜趕工出的冒牌貨,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們真是為了編造瞎話,無所不用其極!」
「我和太傅,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一驗這私印便知。
「先帝私印乃是國璽碎料雕刻,同宗同源。
「世人皆知,先帝駕崩時,曾對外說,他將私印贈與此生最重要之人。
「這世間除了血脈至親,還有其他更重要之人嗎?
「所以,若私印是真,陛下的身份定然是真!」
我從頭到尾毫不慌亂,氣定神閑說到現在。
薄硯眼神驟然一沉,此時恍然反應過來,自己一直被我們牽著鼻子走。
這方私印定然是真的,否則我不會這般有恃無恐。
時胤是不是流民之子,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世人相信他是先帝之子,是真正的真龍血脈。
那薄硯在輿論上,便就徹底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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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那日禹州城墻上,我刺殺時胤未果,心如死灰,直直往城下倒去,被時胤生生拉了回來。
時胤將我拎下城,重重地扔在馬車中,我不知道是氣急攻心,還是被摔得七葷八素,當即就暈了過去。
再醒來天色已暗,我躺在自己的床上,驟然起身,頭昏得厲害。
待我冷靜下來細細回想,才發覺此前許多我未曾注意的細微之處。
我起身跌跌撞撞撩開珠簾,卻被眼前的黑影嚇了一跳。
時胤胸前的傷口已經包扎完畢,正坐在他的桌案前。
「醒了?」
想起昏倒前的一切,我的腳步不自覺后退了兩步。
可一想我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頓時又無所謂了起來。
「阿雪,既然醒了,就不如說說你到底猜到了些什麼。」
時胤的語氣,與他的人一般寒涼。
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狡詐善變,冷血無情。
此前所有的溫柔和氣,統統都是裝出來的。
「時胤,你裝得一點都不像,你沒有愛過任何人,所以不知道真正的深情不是你這樣的,愛一個人是裝不出來的。
「你想利用我替你拿下裴無瀚,掃清帝位前的障礙。
「這些明明可以直說,就算是為了早日結束戰亂,我也是會幫你的。
「可你不相信人心,不相信我會痛快答應幫你。
「所以裝作愛我,騙我回心轉意,騙我主動為你出謀劃策。
「你做的這一切,讓前世為你付出所有的我,像個跳梁小丑,滑稽可笑。」
我有些氣不順,說起過往,難免自嘲。
時胤欺我騙我,我其實都無所謂,因為我心里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也不曾在意過他是否真心,自然就不會與他計較。
可只要一想起他不肯去救安寧,我便再也無法忍耐,質問時胤:
「你非要做到這個地步不可嗎?安將軍和阿昭接連出事,安家現在只剩下安寧一人,北玄軍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
「為何,就是不肯放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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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急攻心,眼前一陣暈眩,連忙順著柱子滑坐下來。
時胤起身,明黃色的衣擺步入我眼下,他緩緩蹲了下來,與我平視。
「阿雪,你我心知肚明,若安寧有心與我作對,往后將是多大的隱患。
」
我腦中轟鳴,前因后果一瞬間明了。
林寂清年少時曾拜入薄太傅名下,兩人算得上有著師生之誼,那日在江陵,他與南將軍無冤無仇,卻對南將軍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