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前,時胤在沂水之畔高筑祭壇,舉行祭天大典。
時胤率眾臣上祭天地,下祭百姓,許江山社稷,護萬民周全。
我立于高臺邊處,窺世事萬象,目光所及,萬民臣服。
我曾對這世間的人和事感到灰心,卻徘徊惦念此間璀璨山河。
可人間生靈涂炭……阿昭。
我心如長夜難明,是你拯救我于晦暗,點破我心中困頓,重燃我胸腔熱血。
如今人間一片大好,若你在我身邊,那就更好了。
我閉眼垂眸,心頭一片空蕩。
禮官指引叩首的聲音還在回響,時胤率文武百官撩起衣擺,雙膝一彎,還未落地。
陡然沖進祭壇的兵馬,便將所有人圍了個密不透風。
一陣兵荒馬亂驚慌失措后,「檀郎」從亂軍中緩緩走出。
或者說,是假裝成檀郎的薄硯,緩緩出現在我和時胤眼前。
時胤皺眉,我看著這兩人,嘴角一挑,不乏嘲諷。
「薄太傅,你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
「老天垂憐,大夏江山終于統一,祭天大典此等盛舉,吾怎能缺席?
「吾就算是死了,也得從閻王殿爬回來才是。」
薄硯撫摸著花白的胡子,不疾不徐慢悠悠地說著。
我聽得耳朵發癢,上輩子我就討厭他這副酸儒的模樣。
他這種自負大才的文人,裝著一肚子酸水,整天瞎冒泡。
自詡恭儉溫良讓,忠孝禮義句句不離口,可內心卻最是涼薄。
但凡世事不如他意,便要口誅筆伐,說著看似占盡道義的話,行的盡是齷齪之事。
譬如物盡其用,譬如過河拆橋。
需要用我時,我所做的一切,盡是為國為民。
不再需要我時,我便是那手段歹毒、禍國殃民的妖婦。
什麼話都讓他說盡了,認真論起來,此人才是可怖至極。
時胤放下衣擺,將我掩在身后,目光落在薄硯身上。
「太傅,此舉何意?」
不知不覺中,上位者的氣息呼之欲出,反襯薄硯氣息一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吾當然是順從天意,前來揭發欲要混淆真龍血脈的卑劣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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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硯心有成竹,來勢洶洶,本以為能殺時胤個措手不及。
可不料時胤眼色都沒有變一個,他沒有動作,底下的眾臣也不敢胡亂揣測造次。
場面一時變得極為詭異,薄硯的話落入人群,驚起軒然大波。
見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他的氣勢瞬間又回來了些,立刻一鼓作氣趁勝追擊。
「當日京城之亂,吾以吾兒性命,換出先皇幼子。
「國賊梁王誅吾九族性命,吾為了保護年幼的皇子,遠走京城。
「可亂臣賊子追得太緊,吾不得不從流民中撿回一個孩子,放在明處親自撫養,以保護暗處的皇子殿下。」
說到此處,薄硯看向時胤的眼神愈加暗沉。
「說來這流民之子也算爭氣,將吾一身才學學去十之八九,是個可造之才。
「吾本想日后即使身份暴露,看在他養于吾膝下的分上,只要他一心效忠真正的皇子殿下,吾便留他一命。
「可他卻動了妄念,竟肖想那九五至尊的高位,不顧教養之情、養育之恩,欲置吾于死地,簡直薄情寡義至極。
「若不是吾命大,今日便沒有機會站在此處揭發他的罪行!」
薄硯義正詞嚴的說辭下,文武百官有些人看向高臺的眼神已經隱隱有些搖擺不定。
「時胤,你可認罪!」
薄硯色厲內荏大喝,時胤卻仿佛充耳不聞,語氣都沒波瀾幾分。
「孤何罪之有?」
「你冒充皇子,混淆皇族血脈,罪該萬死!」
「撲哧!」我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
眾人的眼神唰的一下,全落在我身上,薄硯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
似乎不明白,我和時胤不和,方才明明還在看笑話,現在怎麼又突然插手此事。
我清了清嗓子,醞釀了下情緒,好整以暇地開口:
「太傅說來說去,無非是說陛下來歷不明,血脈不正。
「可這也只是太傅一人之言,可有其他憑證?」
薄硯似乎沒想到我會替時胤說話。
「世人皆知,吾九族性命為救皇子犧牲,難道還不能證明吾所說的一切!」
「太傅九族高義!可為何獨留太傅一人茍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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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我特意壓低了聲音,順利地看見薄硯的眼底冒出火星。
趁他還沒開口,我又繼續說道:
「不!應該是兩人,檀郎也出自太傅一族,我們不如先說說檀郎是怎麼死的!」
薄硯面色不善,立刻還擊:
「吾族弟乃是被惱羞成怒的時胤所殺!」
我嗤之以鼻,神態放松之下,步步緊逼。
「那太傅為何不說檀郎是怎樣出現在陛下面前的!又是為何被殺?
「太傅不說,我替太傅說!
「他是替太傅去送死的,他明知太傅以血脈之事激怒陛下,仍舊愿意頂替太傅,承受陛下的怒火!
「太傅可真是性情高潔之至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弟為自己而死,還能心安理得,拿此說事!」
一番話敲打在薄硯心頭,他開始隱隱感到不妙,明顯激進起來。
「你少在這里妖言惑眾,若非血脈不正,時胤他何必惱羞成怒,當場拔劍殺人!」
「笑話,若旁人說你非父母親生,是從路邊撿來的,恐怕是個人都得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