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后,我滿面淚光,呼吸滯止。
阿昭,等等我。
等我將一切都了結,就來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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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刻意避讓時胤,即使偶爾遇上,也只尊君臣之禮,不欲與他多說些什麼。
可日夜操勞,對于我這剛剛從鬼門關走了半遭的人來說,實乃大忌。
一日我與眾人商討軍務,話說到一半當場昏厥,把眾人嚇了個半死。
時胤整整守了我一日一夜,我才轉醒。
在他期翼的目光下,我終于開口,吐出的話卻如寒冰。
「時胤,你醒醒吧,沒有誰會一直等誰,也沒有誰永遠不會離開誰。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現在到底在后悔些什麼,你想要的不是都已經得到了,何必惺惺作態,平白讓我看笑話。」
時胤聽到我開口與他說話,有些高興。
可聽到我說的話,又瞬間有些難過了起來,眼圈發紅,喃喃自語:
「如果上一世,我早些知道自己心中想要的是什麼,我們是不是都不會落到那般凄慘的結局?」
我心頭一緊:「都?」
上一世明明只有我悲慘死去,他如愿以償坐上帝王寶座,有何凄慘?
時胤似乎看破我心中疑惑,嘴唇緊抿,有些不愿提起。
「你死后沒多久,我登基為帝,不到一年,我便死在京城中。」
竟是這樣,可總覺得有哪里不對,據我所知時胤并沒有什麼暗疾,怎麼會年紀輕輕突然暴斃。
我不解地看向他,卻瞧見他滿眼都是我,不禁心底膩歪,當即撇過頭去。
心想,總不會是因為我就對了。
「你是什麼時候記起上一世的事情,明月山莊?平城?還是京城?或者是更早些的時候?」
時胤見我對此有些興趣,有些高興。
「此事說來話長,待過些時日,拿下裴無瀚,我就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
見我半天不應,他嘆了一口氣,低聲呢喃,語氣輕得讓人差點聽不到。
「阿雪,你是這世間唯一真心待過我的人,那日放你平安離開京城,我本已經打算放過你了。
「可你偏要去尋安昭,偏要摻合進來。如今事已至此,我不可能放你走了,你就安心待在我身邊吧。」
接下來幾日,我臥病在床,時胤將我手中的軍務接了過去。
裴無瀚時不時就派兵騷擾,大戰未起,小戰不斷。
時胤親自上陣與他打了幾個來回,連吃幾個敗仗,臉色都黑了不少。
他雖文武雙全,可對上裴無瀚這種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長大的人,還是欠缺太多。
上一世戰場上,正面與裴無瀚對抗,出生入死的人,大多是安寧。
而此時的安寧十分叛逆,誰的話也不聽,一心要殺上戰場。
她的英勇,在別人眼里便成了莽撞。
安寧又不肯來見我,沒有我和時胤的允許,誰也不敢讓她出城迎戰。
今世,時胤雖也打過不少勝仗,可裴無瀚不是寧王那等廢物,禹州城中又無大將可用,在戰場上幾乎是被裴無瀚完虐。
入夜后,時胤照常來看我,接連幾個敗仗,吃得他日漸焦躁。
在我面前卻極力裝作無事發生,擠出笑容,細心照料我。
看我喝完藥后,便坐在離床榻不遠的書桌前處理軍情公文。
我原本不知道外面的具體情況如何,但我一向擅長察言觀色。
軍情堆積如山的案頭,以及他不眠不休的模樣,讓我漸漸看出端倪來。
「你和裴無瀚交手了?」
時胤抬頭,兩個眼圈發烏,聽到我問的話,臉色鐵青。
我見他這個模樣,又補了一刀。
「還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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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主動與時胤搭話,最大的原因是因為,如今帝王之位除了他,別無他選。
他是君,我是臣。
此刻兩軍交戰,君臣不和,不利軍心。
零零碎碎的仗,拉鋸了數些日子。
裴無瀚終于耐不住性子,糾集大軍,準備大舉攻城。
祁軍在晉城盤踞數月,竟組裝出數百只軍艦,在水軍突襲不成后,軍艦直逼禹州護城河道。
護城河道乃是由沂水引入,方便大型船舶進入禹州城而挖掘的。
禹州與江陵地勢不同,水上作戰,我還是在兵書上見過。
親自上陣指揮,還是頭一次。
大戰在即,安寧終于肯來見我。
銀槍銀甲,一進屋內,不看任何人,直言要領兵迎戰。
「此戰不同尋常,即使你前些日子與裴無瀚交過手,可水上作戰與陸地作戰,差別太大,萬不可逞強。」
時胤不動聲色地將我擋在身后,斷然拒絕了安寧。
她看著時胤的動作,表情愈加嘲弄,要笑不笑地沖我發難:
「方綺雪,有時候我真的想干脆殺了你。」
時胤臉色瞬間變了,整個人直接隔在我二人之間,擋住安寧的殺意。
聽到她想要殺我,我愈加確定,是她回來了。
是上一世的安寧回來了。
我壓下心頭的情緒,一手撥開身前的時胤。
「那你為何沒有動手?」
安寧轉眸,似乎想到些什麼,眼神也柔和了一些,看向我的目光沒有那麼銳利。
屋門方才被她一腳踹開,還沒來得及關上。
天空不知何時陰了下來,飄起細雨,安寧站得離門極近,寒風吹起她的衣擺,雨霧沾濕她的鬢發。
我忽然福至心靈,想起前些夜里做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