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舉棋不定時,我咬牙一錘定音:
「你去西北迎敵,務必將異族蠻子趕出中原!此處有我,我以性命起誓,定不讓裴無瀚有可乘之機。」
我不知趙葉青的行為是否得到裴無瀚的默許。
我只是篤定,裴無瀚雖然好戰,但他自小在東境抗擊倭人,吃了不少倭人的虧,定不能容忍異族蠻子馬踏中原。
如若我賭輸了,裴無瀚趁機發難,那我也定當不顧性命,拼死與他一戰。
哪怕多年苦心經營的心血毀于一旦,西北也絕不能落入異族手中。
好在我賭贏了,安寧離去之時,裴無瀚沒有大舉進攻的意思。
關起門來自己人打架是一回事,外人前來分一杯羹是另一回事。
這個認知,我和裴無瀚似乎都極為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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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高懸著的心還沒等放下來,時胤就中了埋伏。
安寧率軍北上后沒多久,裴無瀚抓住時機,設計將時胤堵在鹿韭城外的關峽內,進退不得。
我得知消息后,立刻帶人前去接應。
關峽外,裴無瀚點名要見我。
我心系時胤安危,顧不得孤身入敵營的后果,獨自赴約。
進入祁王軍營后,便不能再坐馬車,常年奔波籌謀布局,我的身體已經快要虧空殆盡。
我臉色蒼白如雪,艱難地撐起身子從馬車上下來,走入營中。
裴無瀚站在瞭望塔上,搭弓上弦,指向我的眉心。
「祁王殿下這是何意?」
「反正本王橫豎已經贏不了,殺了你這北玄軍的智囊,也算是賺了。」
裴無瀚挑眉,嘴角掛著幾許玩味的笑意。
我劇烈地咳了幾聲,捂住嘴唇的帕子沾了血,我將帕子緊緊握在手心,隨即一手摘下帷帽,表情毫無畏懼。
「祁王殿下看不出來嗎?即使您不動手,我也命不久矣。」
此話似乎激起了裴無瀚的興趣,他放下弓箭,反身招手示意我跟入大帳。
我二人在帳中坐定后,他仔細瞧了瞧我的臉,突然輕笑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生得很好看,就是可惜了臉上這道疤,有點礙眼。」
我嗤笑一聲,語氣倨傲。
「有這道疤,也不影響別人說我好看。」
我不耐與裴無瀚虛與委蛇,開門見山問道:
「此番,祁王殿下為何點名要見我?」
裴無瀚臉色褪去玩世不恭,似幾分認真說道:
「本王曾有一位想要結交的好友,愛慕于你,本王想見見讓他至死不忘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蹙眉,有些不解,竟是為了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
「現在見到了,殿下可否感到失望?」
「失望倒是談不上,只是替他有些不值。」
裴無瀚語氣變淡,端起眼前的酒盞把玩起來。
「當初在江陵城時,本王曾親自勸降安昭將軍,許他高官厚祿功名前程,他卻不為所動,誓死不降。
「乃至于最后,本王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安昭將軍此等將才,未免實在可惜。」
「我夫高義。」
許是被我無波無瀾的語氣激怒,裴無瀚嗤笑起來,話語中帶上了幾分譏誚:
「安夫人,不!還是叫你方姑娘吧,畢竟你是如何跟安昭將軍成婚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也不必整日將我夫掛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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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對我和安昭牌位成親一事的看法,莫過于嘲諷譏誚和瞧不起我,這些我都早已習以為常,甚至不以為意。
此刻,更是利落地轉換話題,方才入營我便見到懸掛在瞭望塔下的人頭,走近些才看清楚,竟是趙葉青。
「那好,祁王殿下莫非以為殺了趙葉青,就可以將引異族入侵中原的罪名洗干凈了吧?」
「不管方姑娘信不信,本王從未想過放異族蠻子入境。我中原之地,豈容他人覬覦。」
裴無瀚將酒盞送入口三分,挑眉看我,我端起面前酒盞,手指在盞口摩擦。
「我信,所以殿下才會在兩軍對壘之時,突然按兵不動,放安寧北上迎敵。」
「此話對,也不對。與其說是我放她過去,不如說是因為我敗于你的算無遺策。」
我心知裴無瀚若是不停兵,安寧腹背受敵,勢必傷亡慘重,北玄軍元氣大傷,對他來說是反敗為勝的契機。
與其說敗于我手,不如說他放棄了這個大好時機。
我輕咳出聲,不再與他恭謙禮讓,既然都是聰明人,那便打開窗戶說亮話。
「裴無瀚,你交出兵權吧,我會向陛下求情,保你性命。」
「你為何要保我性命?」裴無瀚見我直呼他名,來了興致,也不再端著身份。
我實誠說道:「不瞞閣下,在此之前,我一直想要你死。」
「那為什麼現在又改變了主意?」
「為大夏百姓,感謝祁王大義。」
「哈哈,這麼快就代大夏百姓自居,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裴無瀚哈哈大笑,似乎我的話戳中了他的笑穴,半響停不下來,眼角似乎還笑出了濕意。
我抬手替他斟酒,他的笑意漸漸停歇了下來,喝下我遞去的酒,語氣沾染幾分落寞。
「我知道就算你不來,時胤他也遲早能脫困,不過是早一時晚一時罷了。
「敗局已定,我也不是那輸不起的人。
「只不過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聽不得他人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