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我只有一個請求,無論你去往何處,可否帶上我一起?」
我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卻總是在安昭面前落淚。
此刻眼中蓄淚,沿著臉龐滴落,他立刻慌了神,粗糲的指腹輕輕擦拭我的淚水。
安昭的話,總能戳中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我從未與人談論這些,他卻能看透我所有的掩飾,知道我心中所想。
山河還未統一,打仗必不可免。
我原本已經說服自己,既然選擇和他在一起,便要陪他在戰場上,去生,去死。
他卻與我說,不愿我為他改變心中所向。
這樣的愛意,我怎能不動容。
「阿昭,答應我,無論何時,都不要丟下我。」
「好。」
江陵城守住了,安昭也安然無恙,一切似乎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就當我以為終于掙脫命運擺布的時候,西北平城卻出事了。
44
關外異族突然聚集在一起,大舉進攻平城。
安昭和木樨帶出三成北玄軍,剩下七成北玄軍也足以抵抗外軍。
可要命的是,軍師檀郎叛變了。
平城眾將率北玄軍抵住異族大軍的攻擊,將蠻子趕出關外后,遭到了檀郎的暗算。
此事來得蹊蹺,我如何都想不通,這位與阿娘師出同門的師叔,怎麼會叛變。
上一世根本沒這回事,安將軍中毒箭后,檀郎立即替安將軍吸出毒血,減緩了安將軍的毒發。
可即便如此,最終還是因中毒太深回天乏術,兩人一齊毒發身亡。
這樣一個為了安將軍不顧性命的人,你說他會背叛安將軍,叫我如何相信。
可事實就是如此,趁平城眾將殺退異族大軍后,聚集商討后續事宜時,檀郎下了藥,將所有將領藥倒,軟禁了起來。
這些沙場征伐多年,身經百戰的將領們,什麼陰謀詭計沒見過,什麼危險境地沒遇到過,可唯獨沒有提防過身后的兄弟。
平城的城防,被阿娘加固得像鐵桶,此刻卻像圍城一般,將城中與外界斷開聯系。
此前寧王臨陣退兵,導致裴無瀚攻打江陵未果,兩人之間似乎起了齲齬。
寧王這邊遲遲沒有動靜,而裴無瀚則心有不甘,時不時就出兵騷擾江陵一番,動不動就在城門外叫陣。
此時,江陵也離不得人。
眼見安昭為難,我提出建議,讓他帶著木樨趕回平城,而我和南槐序留下來鎮守江陵。
安昭將我拉到人后,雙手握住我的胳膊,俯下身子與我平視。
「阿雪,我答應過你,不會丟下你,我不能將你一個人放在這里。」
我抱住他的胳膊,輕輕搖晃。
「我不是一個人啊,不是還有南將軍嘛,他心細如發,是守城的好手。
「只是他一個人,終歸顧不過來這麼大座城池,我與他一起,定能保江陵無虞。」
「我知道你的本事,可我還是忍不住擔心……」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不然我怕自己會忍不住跟他走。
「阿昭,亂世中的女子,少有與我和阿寧一般幸運。生于鼎盛之家,自小在萬千寵愛中長大。
我少時出門胡鬧,曾途經一處窮苦村莊,村中女眷極少。
「細問之下才知道,她們中有的流離失所被賊人擄走,有的被丈夫當成貨品一般販賣,有的更是未曾睜開眼便被活活摔死。
「如此悲慘的人生,只因為她們是女子,生來便矮人一頭,她們無足輕重,她們沒有選擇。
在戰亂和貧苦面前,她們甚至連生路都被阻斷。
「但她們仍舊拼了命地尋找活下去的希望,那樣蓬勃的生命力是我此生罕見。
「說來慚愧,我救不了天下所有女子于水火。
「但今日我站在此處,與將士們一起守城殺敵,便等同于為世間女子掙脫世俗,踏出一條路來。」
安昭靜靜地聽我說完,握住我雙臂的手不自覺收緊。
半響突然松開一只手,撫摸我右頰,被箭簇擦過的傷口,由于及時醫治,現下已經結痂。
姨母說照料得好,以后應當不會留疤,安昭將此話記在心上,每日都親自幫我上藥。
他看著我眼神,閃過心疼和了然,似有千言萬語與我說,卻不知從何開口。
「所以我不懼,也不怕,安將軍和阿娘身處險境,等著你前去搭救。
「我不愿做你的累贅,我要做與你并肩之人,你且放心去,我定能守住江陵。」
安昭將我擁入懷中,俯首我耳邊呢喃:
「阿雪,你從來都不是溫巢中需要別人保護的雛鳥,你生來是鷹,盤旋天際的蒼鷹。」
45
安昭出發前夕,我前去傷兵所找姨母討要解毒丸。
姨母將臨時趕出來的幾大瓷瓶解毒丸塞到我懷里,眉梢帶著疑惑,嘴里念念有詞。
「不應該啊,不應該……」
從姨母那出來后,念及平城中阿娘的安危,我眉頭緊蹙,心頭沉甸甸的,心思不寧。
得知平城之事后,安寧鬧得極兇,拼命要跟安昭一起趕往平城。
平城一事蹊蹺,安昭怕安寧沖動之下壞事,便不打算帶她同行。
出發在即,安昭仍舊照例,細心安撫她。
可安將軍的安危,觸動了安寧心中最深處的恐懼,她抱著安昭的長槍,死活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