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怕什麼!您不是醫仙嗎?您能從閻王手里搶人,到時再把我搶回來就是。」
木樨仍要起身,姨母來了脾氣,開始不說人話。
「我是醫仙,不是神仙,只能治病,不能治命。你若執意要去送死,那這就是你的命!」
木樨臉上的笑意幾乎是瞬間消散,他不顧阻攔,執意站了起來,渾身上下血氣昂然。
「我是守城的將領,此刻我必須站在前方,與將士們站在一起共同殺敵。
「若我不幸戰死,那這就是我的命!我甘愿認命!」
木樨再次登上城墻,看著他空蕩蕩的右臂,將士們全都殺紅了眼。
安寧更是渾身戾氣,一手銀鞭甩得殺氣騰騰,頗有前世女煞神的氣勢。
而我,心頭如烈鼓,怦怦作響。
比這更糟的境地,我都曾經歷過。
比這更難守的城池,我都曾守住過。
危難和險境并不能使我畏懼,我此刻心神不寧,是因為此刻,我們不是與人斗,而是與天爭,與命爭。
我沒有萬全的把握,這一場仗打得我如火中取栗,如履薄冰。
交戰間隙,我和安寧背靠在墻頭歇息。
她大口喘著粗氣,身上混著血和汗,泥濘不堪,雙眸卻閃得發亮。
我將水囊遞給她,隨意撿了個話題:
「當年在京城,梁王為了拉攏北玄軍,應該備了不少名門貴女供安將軍挑選兒媳,安將軍為何偏偏挑中了我?」
安寧側首挑眉,語帶不解。
「關我阿父何事?」
「我和你阿兄的婚約,難道不是安將軍定下的嗎?」
「怎麼會!才不是這樣,我阿父和阿娘極為開明,怎麼會干涉阿兄的婚事。」
「婚約是他自己向阿父求來的,阿兄自小穩重過頭,阿父擔心他不開竅,曾問過他日后想娶什麼樣的女子。
」
「阿兄說,像明月山莊少莊主那般就很好。」
安寧的話在我腦中炸開了花,我心中愈加酸軟。
苦戰一夜,眾人皆是疲憊不堪,祁軍暫且退去,可我仍舊不敢懈怠,強打起精神,關注城外狀況。
遠處黑點聚集,我心下感覺不妙,立刻高聲將眾人叫起。
裴無瀚發起最后的攻勢,成敗就在此一舉。
祁軍如滅頂而來,眾人心中皆烏云密布。
城墻上死傷遍地,將士和百姓們的目光卻灼然有神,不屈的意志,生生將士氣撐起。
我立于墻頭,遵守諾言,誓與江陵共存亡。
41
兩軍交戰,城墻上將士和百姓幾乎抱著必死的決心,頑強地抵抗祁軍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上一世我與裴無瀚交過手,領教過他的厲害。
廝殺到此時,在周圍重鎮援兵趕來之前,除了死守城中,幾乎別無他法。
此戰祁軍傷亡也不輕,大大超出了裴無瀚的預期,拖到現在還沒拿下江陵,再這麼拖下去,對他來說也是極為不利。
箭林減緩,我心中速算剩余箭矢還能抵擋幾時,以及是否能拖到裴無瀚退兵。
敵我懸殊,能拖到現在已是極為不易。
又僵持許久,雙方將士殺紅了眼,幾乎是不要命的打法,誰也奈何不了誰。
終于,祁軍攻勢漸緩,退兵的戰鼓猛然響起,剩下的祁軍如潮水般退落。
而江陵城墻之上,幾乎遍地尸首,沒剩幾個喘氣的活人。
忽然遠處一道兵馬,從祁軍退軍途中側方殺入,攔腰將正在退去的祁軍沖散,一路趕殺后方掉隊的祁軍。
看清來人的瞬間,我熱淚盈眶,喜極而泣。
是安昭。
我強撐了一整夜的從容,終于泄了氣,驟然松懈下來,全身便沒了力氣,跌坐在地上。
久閉不開的城門,緩緩打開,安昭策馬疾行而入。
安寧眼含熱淚,幾乎是嚎啕大哭,向他飛奔而去,安昭立刻下馬接住她,輕聲安撫:
「我沒事,我沒事,你別害怕。」
他的目光越過安寧的肩膀,與我相遇。
安昭將安寧扶至站好,大步跑向我,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
瞥見我臉龐的傷口,雙眼一緊,想要伸手,又怕觸到痛處,抬起的胳膊懸了個尷尬的高度,眼里的心疼溢了出來。
「阿雪,我回來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一言不發,抬手拂向安昭的臉,他下頜崩得極緊,我仿佛摸上一塊堅石,堅硬的觸感,讓我有些了真實感。
我猛地撲入他懷中,雙手環住他的脖頸,額頭埋在他的頸窩,眼淚浸濕了他的衣領。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這些時日,我極力遏制自己冷靜下來,克制自己不去想他,說服自己信他定能平安歸來。
可如今他活生生站在我眼前,我才明白,我有多后怕。
怕他一生忠義,最后還是逃離不了命運的既定軌跡,慘死江陵。
怕我好不容易得知他為我所做的一切,還未向他表明我的心意,他就離我而去。
安寧的話在我耳邊浮響,我埋首在安昭頸間,哽咽問他:
「世間女子多如繁星,為何是我?」
安昭厚實的手掌覆上我的后腦勺,順著發絲輕拂,語氣輕柔:
「世間女子多如繁星,可我曾見過太陽,眼中便再也看不見其他人。
「我心系一人,此心不改。
」
42
當日,安昭一入晉城就察覺不對,當即調轉馬頭,向禹州方向突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