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堅守,不為風雪而停,不為霜寒而止,只為問心無愧。」
37
過往在我腦中重復上演,安昭臨行前的話在我腦中回蕩。
我思緒紛飛,眼前的江陵官員們還在和南槐序二人掰扯。
問心無愧?
阿娘將天知交給我的時候,也說過這句話。
安昭的安危,江陵數十萬百姓的性命。
噬骨蝕心的拋棄背叛,縱馬高歌的快意余生。
我內心掙扎萬分……
我驟然緊閉雙眼,將一切紛擾趕出腦中,只聽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想法。
最后,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擲地有聲:
「我愿助木樨將軍守城!」
大難面前,有能者,自當上前。
我要戰!
哪怕不被人理解,不為人所知。
哪怕付出為之東流,哪怕背后空無一人,我也要戰!
只求,他日九泉之下,九殿閻羅判我此生功過,我能答上一句」問心無愧」。
空氣忽然安靜,眾人驚疑不定。
「好大的口氣!恕在下冒昧,姑娘是哪位?」有官員嗆聲。
「明月山莊少莊主,方綺雪。」我坦然應道。
「竟然是明月山莊!可明月山莊不是已經燒毀了嗎?難道傳聞是假的。」
「若真是明月山莊,那江陵就有救了!」
「不對啊!我可聽說明月山莊少莊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草包啊!」
「啊?這是真的嗎?」
「好像是聽說有這麼回事。」
……
眾人竊竊私語,眼神不經意上下打量著我。
我腳底一個趔趄,不禁想扶額,差點忘了草包這一茬了。
腦中幾經思量,我脫口而出:
「我還是安昭將軍的未婚妻。」
再次說出這句話,打著安昭的名頭借勢,已然是不同心境。
上一世我迫于無奈說出這句話,而如今卻是心甘情愿。
我再次重復這句話,心中愈加堅定。
「我是明月山莊少莊主,也是安昭將軍的未婚妻。
今日在此,我替我夫守城,只要我活著一日,便守城一日,城在人在,城滅人亡!」
我語氣鄭重,熱血沸騰,胸腔中被磨滅成灰的一處塵埃,悄然掀開一角。
木樨和南槐序相視一眼,向我拱手鄭重行禮。
「我等替江陵百姓謝過方姑娘大義!」
受下這一禮,意味著接過這副重擔。
而我并未躲開,我即受了這份禮,自當得守住這座城。
「明月山莊的醫者已經在來江陵的路上,城中百姓和傷兵的歸置,以及城墻修繕、城防補充,需各位共同協助……」
布防之術我早已爛熟于心,此刻條理清晰信手拈來,安排城中事務,事無巨細。
眾人原本也只是擔心木樨冒進,無法守城。
此刻見我氣定神閑,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頓時稍許放下心來,領命散去。
「請南將軍安心出城,務必尋得輜重隊,平安歸來。」
還有,安昭的下落。
我心中默念,闔首祈禱。
38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以為安寧會鬧著跟南槐序一起出城去尋安昭,可她竟然不聲不響,沒吵也沒鬧。
我有些奇怪,回首看見她雙手拽著銀鞭,用力過猛,指間開始發白,眼中極為掙扎。
最后不知為何,竟是一聲不吭留了下來。
南槐序出城后不久,明月山莊的醫者便到了,是姨母親自帶的隊。
阿娘如我信中所托,將擅長機關術的駱師叔一道送了過來。
姨母一入城,直奔傷兵所在之處而去,我則拉起駱師叔等人晝夜趕工,完善機關,加固城防。
接連數日不眠不休,甚至連口水都顧不上喝,木樨勸我:「方姑娘,歇一會吧,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
我不能停下來,也無法向他解釋。
因為他不明白,我們的對手不僅只是祁王和寧王,還有命運。
我不敢懈怠,定要盡我所能做到最好,用最充足的準備,等待對手的到來。
可即使我能做到最好的地步,也還不夠,敵人來得比我想象中更加迅猛。
裴無瀚突然發難,半夜攻城,大多將士和百姓還在睡夢中。
匆忙之下應戰,好在機關器械已被修繕,此刻派上用場,抵擋住祁軍第一波攻勢。
匆匆隨眾人跑到城墻上,裴無瀚的先鋒軍已經破了第一層防線,直奔城門而來。
我向木樨頷首,木樨當即會意,領兵出城迎戰。
裴無瀚征戰多年,用兵如神,對戰機極為敏感。
此刻江陵兵力受損,斷糧在即,又無主將坐鎮,是攻下城池的良機。
近日我命將士緊閉城門,城樓上減少駐軍人數,城中控制炊煙熱火,營造出一種城中人數驟減的假象。
木樨此刻帶兵在城外迎敵,且戰且退,一直將祁軍引至城外三里處,徹底暴露在巨弩的射程范圍內。
我揮起鼓槌,猛敲在軍鼓之上,鼓聲響起,木樨率兵急退。
墨色的箭矢在夜色的掩護下,密不透風向祁軍飛去。
片刻后,祁軍先鋒幾乎全軍覆沒,攻勢立刻暫緩。
裴無瀚恐怕也未料到會遭此重創。
畢竟每座城池都有守城的巨弩,但大多年久失修,或射程只到城下。
而江陵的守城巨弩,由駱師叔經手強化改造后,射出的箭矢既密又遠,還極大減少了中途換箭的時間。
數發的瞬息,立即扭轉我方頹勢,箭雨停歇后,木樨上前補刀,將祁軍先鋒部隊全數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