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不可耐,迫切地想要去往我曾經無比厭倦的戰場。
許是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比讓我們在外面瞎跑強。
木樨也就睜一只眼閉只一眼,默許我們待在隊伍里。
昨夜當著時胤和安寧的面,我召來了信奴。
當信奴憑空出現在殿中時,慢半拍的安寧也反應過來了,瞬間煞白了臉。
信奴身輕如燕,形如鬼魅,能在守衛森嚴的宮中來去自如,而如此這般的信奴,遍布中原各地,時胤怎麼能不忌憚。
我將信奴暴露給時胤,是為了表明明月山莊的誠意。
時胤上一世那般對我,也許他算不上一個好人,但我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好皇帝。
上一世我從未隱瞞過時胤關于信奴的存在。
天知在他手中,成了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器。
世間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得上完全清白,身上或多或少總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這些秘密,沒有一個能瞞得過天知。
時胤以此掌控人心,所圖之事,無往不利。
眾人在他面前沒有秘密可言,可他僅僅只作為制衡之術或取勝之法,并未用作私心,凡事點到即止。
天知在他手中,比在我這里用處更大。
離開宮殿之時,時胤叫住我,遲疑著詢問:
「在明月山莊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見過?」
我心中大駭,不敢回頭。
我不知是那日在酒樓高處被他看見,還是他如我一般,記得上一世的事情。
若是后者,我該如何反應是好?
32
我心中驚濤駭浪,面上卻不顯。
四下寂靜無聲,身后呼吸聲漸漸靠攏,我閉上眼,抬腳走出殿門。
「不曾見過。」
不管他是否如我一般記起過往,如今我已放下前塵往事,便不必再糾纏不清。
他走他的帝王大道,我走我的林間小橋。
現在,我心中惦記安昭的安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他。
眾人披星戴月,晝夜疾行,終于趕到江陵城。
城內的情況比我們預想中要糟糕得多。
在我們抵達前一日,祁王和寧王一前一后將江陵城圍得水泄不通,進行了一輪猛攻,守城將士傷亡慘重。
「阿序!城內狀況如何?」
木樨一進城,立刻向江陵守將南槐序詢問情況。
南槐序也是平城的副將之一,這次與安昭一齊出兵江陵。
與安昭和木樨等武將兒郎不同,他是軍師檀郎從西北戰場上撿回來的孤兒。
他皮膚偏白,眉清目秀的臉龐,此刻臟成一團,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祁王大軍攻勢太猛,東城樓將士傷亡近五成,糧草呢?糧草再不來,城內的百姓要啃樹皮了!」
木樨為了盡快趕到江陵,輕車從簡快馬加鞭,所帶糧草對于此刻的江陵,只是杯水車薪。
離開京城的時候,時胤已傳令給江陵附近重鎮,調糧支援江陵。
按道理來說,附近出發的輜重隊,應該比我們腳程快,可不知為何卻遲遲未到。
「我阿兄呢?我阿兄怎麼樣了?」
安寧焦急地湊到南槐序面前,我伸手輕拂她的肩,安慰她的同時也安慰我自己。
「南將軍,晉城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祁王,他早就算計好了,先是與寧王聯手,將我軍斷糧困在江陵城中,再誘阿昭前去偷襲寧王搶走的糧倉。
「晉城太守早已投入祁王麾下,事先在我軍必經之路上布下了埋伏。
「如今,我也不知阿昭身在何處。」
我微微瞇起了眼睛,回憶起往事,心情有些微妙。
祁王裴無瀚,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其封地東面臨海,時常遭倭人襲擊。
他從小隨他父王出征,十五歲時獨自領兵一戰成名,后來更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天生的將才。
上一世,若非江陵一戰,安昭以命換命,與數倍祁軍同歸于盡,動搖了祁軍的根基,后又有梁王和寧王先后消耗裴無瀚的兵力,導致祁軍實力大不如前,時胤才能在最后關頭贏得戰機。
否則這天下之爭,裴無瀚與時胤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裴無瀚和安昭年紀相仿,又都是少年成名,彼此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此等對手若不是戰場相見,必定是英雄相惜,可惜偏偏狹路相逢。
上一世安昭趁裴無瀚初到江陵,將士們水土不服,突然襲擊打了祁軍個措手不及。
可當安昭被拒在江陵城門外時,裴無瀚立刻抓住了機會反攻,以數倍之兵形成合絞之勢,圍困安昭,不計傷亡地將北玄軍數萬將士絞殺殆盡。
裴無瀚心知,若錯失良機,往后安昭定是他此生最強大的對手。
上一次他把握住了機會,將安昭困死在江陵城外。
當時我在外躲避阿娘的怒火,只是道途聽聞此戰極為慘烈。
兩軍廝殺一整夜,安昭所帶北玄軍血戰至最后一人,北玄軍和祁軍的尸身堆積成小山,江陵城外血流成河。
而真正知曉其中細節,是在我孤身入祁王大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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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江陵城外,安昭立于刀尖尸山之上,三丈以內無一活口。
他手握大旗,胸口萬箭穿心,腹部撕裂,五臟六腑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