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他忙碌如此,還是刻意避開我,但此刻看起來應該是前者。
我心中松了一口氣,上次的話雖有試探他之意,但總歸是我僭越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是君子,我是小人。
若他因此產生嫌隙,往后我說什麼他恐怕也難以相信,那我隨他來京城的目的,就沒法達到了。
時胤拿下梁王是遲早的事,到時祁王就無法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
可祁王韜光養晦至今,怎麼會甘心向一個半路殺出的皇子稱臣。
江陵之戰必不可免,時胤手下可用領兵之人不多,出戰之人只能是安昭。
明月山莊的事情,讓我知道命運勢不可當,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
如今我該如何才能保住安昭的性命?
14
許多名門貴女惦記上太子妃的位置,但作為太子的時胤一心撲在政務上,整日不近女色,相當不解風情。
他經常召安昭入宮,偶爾也會來安國府拜訪,但大多數時候都在書房與安昭商討事宜。
兩人同出同進的日子久了,外面難免懷疑他們兩誰是斷袖,還是……
都是。
秋日落葉遍地,微風吹過小院沙沙作響。
時胤出現在我院中時,我將早已準備好的信箋遞給他。
時胤眉頭緊鎖看完信箋,看向我的眼神似有不惑。
「為什麼要幫孤?方姑娘也不像是如此熱心之人。」
看來他還是將上次我一腳將他踹入險境的事記在心上了。
我斟酌了一下,義正詞嚴回答道:「只求殿下務必將梁王爪牙連根拔起,還京城一片安寧。」
時胤突然向前湊近我,聲音放得極輕,語氣略有狹促:
「我聽聞坊間傳言,方姑娘無才無德,明月山莊后繼無人,看來傳言并不可信。」
這……要不,你還是信吧。
我原本是不想再與時胤有任何瓜葛,可我如今要做的事,只能借他的手來做。
即使時胤拿下梁王是早晚的事,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更何況梁王在京城籌謀多年,難免處處都有遺留的后手,稍微不注意就會變成要命的殺招。
若是讓他們趁亂潛入江陵,到時對上祁王大軍,安昭又會腹背受敵,安危難測。
我考慮良久,還是動用了「天知」,天知乃是由明月山莊潛伏在天下各地的信奴所組成的暗網。
上一世我與安昭的牌位成婚之后,信奴找上我,我才得知天知的存在。
而這一次,在來京城之前,阿娘當著我的面召來了信奴。
阿娘說:「我將天知交托給你,如何做如何用,你只需問心無愧即可。」
我命信奴搜來梁王的罪證和人馬名單,力求務必一次將梁王拉下馬,再無翻身作妖的可能。
時胤果然將梁王逼得節節敗退,有了我給他的名單,更是如虎添翼,勢如破竹。
就當梁王即將黔驢技窮之時,陛下駕崩了。
喪鐘環繞京城,時胤倉促間登基為帝,忙得焦頭爛額。
安昭作為他的左右手,在這危機四伏的時刻,幾乎夜夜留宿宮中,保護時胤的安危。
而我和安寧整日待在安國府中,足不出戶。
可即便如此,梁王還是趁女眷進宮吊唁之時,將我和安寧擄走。
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
指望錯人了!
我想著我雖功夫不濟,可安寧上一世是手起刀落,斬落數萬敵首的女煞神,那些刺客在她面前,不就是個廢物點心。
結果……是我想得有點多。
父兄健在的安寧,是個繡花枕頭。
15
「阿姊,你不要害怕,阿兄肯定會來救我們的。」雙手被綁的安寧擠出笑容安慰我。
我突然想仰天長嘆,我還是害怕吧!
她與上一世完全不同,對我的態度也完全不同。
我開始覺得我不能用上一世的經驗去看現在的問題了。
我細細打量著周圍,此處原先似乎是一座寺廟,恐是許久沒有人祭拜,所以逐漸破敗,空氣中還能聞到一絲發霉的檀香味。
腦中飛快思索,我們被擄走時,剛過午時不久,現在窗外天色已暗。
半天的工夫,梁王帶著我們跑不了多遠,此處定是離京城不遠。
只是城外破廟眾多,無法分清我們到底在哪個方向。
以梁王狡詐的性子,劫持我們之時,必定派了不同的人馬,去往不同的方向。
以假亂真混淆視聽,打亂追擊的陣腳。
梁王不殺我們,無非是想要挾安昭,同時離間他和時胤的關系。
拜梁王狗急跳墻所賜,京城內魚龍混雜,寧王和祁王不知趁亂埋伏了多少人進來。
時胤剛坐上帝位不久,能夠相信的只有安昭。
若安昭為了救我們,棄他于皇宮不顧,君臣必定離心。
可若時胤不讓安昭來救我們,那北玄軍勢必也會心寒。
所以與其把寶押在救兵會不會來、什麼時候來,不如自己先想想辦法。
我突然想起,方才昏睡時,恍惚間似乎聽到水流聲,還有馬蹄踏過橋面的聲音。
「阿寧,京城外有河還有橋的破廟,你記得有哪些嗎?」
「有河有橋的破廟……」
安寧陷入沉思。
我皺了皺鼻,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若有似無的土腥味,似花草枯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