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別弄傷你。」
我連忙撒手,將東西還給他。
上輩子我病倒后,用光了家里所有的錢。
當時陸辭也是這樣將自己關在柴房,幾天后出門就拿了錢回來。
他并沒有告訴我錢的來路,只是沉默地背著我一家一家的找大夫。
當時的疑惑,如今在看到這把弓弩的時候,瞬間通明。
原來是這樣。
我的心頓時一酸。
朝廷有令,民間不可私鑄兵器。
這種明面上被禁的東西,在黑市上有市無價。
可沒人敢頂風作案,一是沒那個本事,二是沒那個膽子。
一旦被官府發現,絕對是殺頭大罪沒得跑。
可他為了我,前后兩輩子都鋌而走險。
盛家被抄家時,匆忙藏起了一批孤本,其中就有弩器的制作圖紙。
陸辭悟性極高,僅靠著這些自學成才。
記得上輩子臨死前,邊關戰事吃緊,兵器和糧食緊缺。
最為急迫的是,各大城池中的守城巨弩使用多年,如今已是搖搖欲墜。
若沒了守城巨弩的加持,我方將士怕是要付出數倍的代價,才能守住城池。
可盛家被抄后,工部那群酒囊飯袋造出的巨弩問題連連,根本派不上用場。
戰事吃緊,陛下強令,必須造出有足夠殺傷力的弩器來。
而彼時陸驍早已退了下來,掌管工部的正是陸夫人的兒子陸桓。
若是造不出巨弩,革職事小,丟了性命事大。
陸夫人正是焦急的時候,聽聞黑市上出了一批精弩,連忙派人去打聽,是何人所作。
恰好此時王富戶拿著從陸辭那里騙來的孤本獻寶,她當機立斷連夜命人前來抓陸辭上京。
辦法她都想好了,陸大娘死了,就拿我來威脅陸辭。
可誰曾想當時我就只剩一口氣了,陸辭一夜白頭。
面對陸夫人的脅迫,他只是滿臉木然。
「喬兒走了也好,不會咳血,也不會再痛了。
「你們也走吧,我不會跟你們去京城,我要去陪她。」
了無牽掛又心存死志的陸辭,誰也奈何不了他。
當時我的意識飄在上空,看著他抱著我的尸身,靜靜地坐了一夜又一夜。
直到發臭,他才緩過神來,將我放進早就準備好的棺材里,然后自己也躺了進去。
我悔恨不已,恨自己命薄,恨自己鉆牛角尖,恨自己后知后覺。
拼命祈求老天,愿用往后的生生世世,換一次回到他身邊的機會。
所以在醒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輩子我是為他而來的。
這一次我一定要同他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畢竟,我只有這一世,沒有下輩子了。
15
思緒在腦中紛飛,愛意和遺憾濃烈得快要溢出來。
繁花如落雪,人無再逢時。
我有幸能與他再相見,如何又能眼睜睜看他重蹈覆轍。
陸辭看著我的臉色急劇變化,最后在我落淚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哄我。
「等我這趟回來,肯定能掙到錢,咱們可以帶娘去看眼睛。
「到時你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喜歡什麼我通通都給你買回來。」
我猛地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里,聲音帶了哭腔。
「若是回不來呢?私鑄兵器可是重罪。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如果你出事了,我和娘怎麼辦?」
陸辭整個人緊繃,胸腔劇烈起伏著。
我靠得那麼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散發的情緒。
憤怒,難過,屈辱,不甘……和最終的破釜沉舟。
我知道他一旦下定決心,就很難再說服他,可我還是想試一試。
「我只想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陸辭不做聲,我心一橫,咬牙將重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辭哥,你相信有些人活了兩輩子嗎?」
我看著他驚愕的目光,緩緩點了頭。
「我就是。
「你一旦賣了這把弩,陸夫人順藤摸瓜就能查到是你做的。
「邊關吃緊,陸桓造不出守城巨弩,到時她會拿我和娘的性命,要挾你去替他做事。」
我頓了頓,胸腔起伏不定。
「辭哥,到了那個地步,無論你造不造得出守城巨弩,陸夫人都不會放過我們一家三口。」
我沒有再說話,眼含熱淚無聲地祈求他。
屋里靜悄悄的,燭火跳躍下的兩道身影暈染在一起,難舍難離。
陸辭忽然將我抱入懷中,力氣大得驚人,仿佛想要將我勒進他的骨肉中一般。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上輩子你是怎麼死的,是因為我嗎?」
我趕緊搖頭:「不是的,跟你沒關系,我是病死的。」
可這話好像還是沒能安慰到他,他抱我抱得更緊了,耳邊仿佛聽見他的抽噎聲。
他的驚慌和害怕,在這一刻一覽無余。
我忽然清晰地感知到,他隱藏的膽怯和厚重的愛意。
我反手環抱住他的腰,輕輕拍打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放柔了語氣。
「別怕,我在這里,我好好的在這里。
「辭哥,你聽話好不好。
「別去,求你了。」
16
陸辭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聲音發悶。
「嗯。」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
這把小弩的出現,讓我成了驚弓之鳥。
我一想到陸辭受制于人的模樣,就心痛難當。
正是焦急如何避開王富戶的眼線,順利離開的時候。
小鎮上涌入了大批從邊關來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