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逢年沉聲:「就算是妖,依依也從未傷過人!」
蕭逢年咳喘連連,沒了我的妖丹,他的身體果然有些受不住。
蘇丞相毫不退讓:「這等雪災保不準就是因此妖女禍亂,殺了她方可平息天怒!」
我氣笑了:「我禍亂?」
我紅袖舞起,火焰盡數熄滅。
小道士結結巴巴:「你怎麼會,怎麼……」
我不屑:「這陣法不錯,可惜學的不精,不及你祖師爺的十分之一啊。」
「你知道我祖師爺?」
我莞爾:「五百年前打過一架,他輸了。」
蘇丞相滿臉狠厲:「妖女你這是不打自招!」
蘇家侍衛紛紛亮出刀。
蕭逢年沖進陣法,護在我身前:「蘇子項,你眼中還有沒有朕這個皇上!朕是天子,朕說依依不是妖,她就不是!」
此時,蘇凌雪拿了那把桃木劍,繞至陣法后方,偷偷向我刺來。
我只一個抬手,就將蘇凌雪舉至半空中。
蕭逢年順著大家的目光,回過身來。
我當著他的面,將蘇凌雪一撕兩半。
滾燙的血,濺在我和蕭逢年之間。
我笑道:「蕭逢年,我就是妖。」
我撤去人間幻術,盡現大妖本相。
九瓣紅蓮紋順著我的身體蔓延,直至我的全身都是金光隱隱的蓮紋。
蓮香撲鼻,漫天流轉的紅蓮和風雪交織。
萬千青絲在我身后狂舞,紅衣鼓動間,妖冶至極。
我將蕭逢年推出陣外。
他眼里卻沒有害怕,而是驚愕。
甚至是驚艷。
祭祀臺上,眾人恐慌奔走,驚叫連連。
我引出妖丹,手拈自毀訣,示意小道士繼續做法。
小道士不可置信道:「你要自爆妖丹?!你,你是想狂挽雪劫?可憑你——」
他定睛一看,驚呼:「你竟是上古的九瓣紅蓮!何以會來到凡界?」
蕭逢年拿劍指著小道士:「什麼自爆妖丹?什麼意思!」
小道士目露敬意:「這位道友要以身殉天災,救萬民于水火。小道修行雖淺,卻也愿助道友成此大道!」
蕭逢年失色,就要向我撲來:「依依,不要!」
蘇丞相此時已從喪女的驚悚中緩過神來,他示意侍衛將蕭逢年拉開。
小道士天眼驟開,繼續做法,這一次他用出了畢生修行,毫無保留。
蕭逢年悲切地喚道:「依依,天下交給我,我可以……」
我漠然:「蕭逢年,我不是為了你,也不是心系蒼生,我做這一切——」
他目露苦澀:「是為了他……我知道。依依,你不要亂來,你相信我好嗎,我是皇帝,我可以保護蒼生!」
「依依,你答應過,每年要陪我過生辰的!」
這一刻的蕭逢年,讓我想到了曾同在師父身邊哀求的我。
我好像懂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是人間的劫。」
妖丹爆裂的那一瞬間,天邊忽現萬丈金雷。
我怎麼還會招來雷劫?
我下意識看向蕭逢年,他嘴角鮮血淋漓。
胸前一團圣潔的白光飄然而出。
是師父!他提前醒了!
12
雷聲轟鳴,天地震蕩。
天雷挾裹著無上威壓,劈向我的四肢百骸。
已經失去妖丹的我,更是無力抵擋。
九瓣蓮身,盡數凋殘。
我像一片破碎的雪花,從高臺之上墜落。
師父,徒兒來不及向你告別了……
墜落前,我看見蕭逢年義無反顧地隨我跳了下來。
我沒有如預想中重重摔落地面,倒像是被人溫柔地放下。
一聲輕嘆,恍若萬里和風掠過江海。
我已經五百年,不曾聽到他的聲音了。
雷火中,一道柔和耀眼的白光,斬開了混沌。
孟無涯,身披九天銀河,從混沌中走出。
只一眼,我的心魂就仿佛被滌蕩了一番。
我用盡最后一絲氣力,爬向他的腳邊。
孟無涯沒有實體,我抓了個空。
他澄如朗月的眸中,是無盡的哀傷:
「依依。」
我語不成句:「依……想,師。」。
蕭逢年掙扎著起身:「依依。」
我無比迷戀地看向師父,片刻的注意也無法給蕭逢年。
蕭逢年望向孟無涯,這就是依依心底的那個人嗎。
那是怎樣一張悲天憫人的臉。
眼如浩瀚星辰,唇若千山萬巒。
眸光流轉間天地失色。
在此人面前,仿佛一絲冒犯之意也無法生出。
這,就是仙人吧。
蕭逢年吐出一口血。
此時,天已放晴。
闊別八個月之久的金烏,再度普照大地。
風雪終于止住了。
溫暖正在重回人間。
我仿佛回到了從前,我還是一株小紅蓮,在師父的胸前,搖曳生姿。
消散前,我留下了對師父的最后一句話:
「師父,依依,禮物。喜歡嗎。」
「喜歡。」
13
蓮依依化為無數蓮花瓣,怦然散開,消失在暮靄之中。
孟無涯摸向眼角滾落的一滴淚。
「原來, 當年依依是這種感覺。」
金光粲然, 天穹大開。
孟無涯, 化神了。
在目睹了最心愛的弟子, 死在他面前后。
他化神了。
蕭逢年癡癡地捧起著一瓣殘蓮, 一陣風過。
花瓣隨風而逝。
蕭逢年發出一聲嗚咽。
14
我雖是皇子,可我的生母是最低賤的洗腳婢。
那個位子,我本不曾肖想。
受盡欺凌后,我知道如果不成為那個人, 我這一輩子就只能被踩在腳底。
蘇凌雪一句話就可以制止那些世家子對我的拳打腳踢。
只因她是蘇家嫡女。
她眼里高高在上的嘲諷我忘不了。
她救我,是為了在二皇子面前博得個心善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