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似乎也裂開兩半。
人間這十年,我從沒哭過。
此刻,卻忍不住落了淚,我對蕭逢年怒目而視。
蕭逢年怔怔地看著我。
蘇凌雪不滿蕭逢年的懲罰,還欲分辯。
蕭逢年扯出一個虛弱的笑,牽起蘇凌雪,柔聲止道:
「凌雪,朕不想你為一個賤奴壞了心情。冊封大典在即,朕想你去試試尚衣局做好的鳳袍。」
蘇凌雪偎著蕭逢年,兩人情意綿綿地離去。
芳蘭在我身邊「哇」得哭出來。
她以為喊來了蕭逢年,就能護我。
「姑娘,你怎麼一句都不辯。」
我笑道:「無妨。」
還有一個月。
?
浣衣局的人得了蘇凌雪的好處,可了勁兒地作踐我。
幸好芳蘭不用跟我來這遭罪。
肉體凡胎之苦,我只當磨練心性了。
一開始芳蘭還會偷偷來看我,我倒不覺得悶。
眼下一連大半個月,芳蘭再沒找過我。
難道,她也變了心。
我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原來,芳蘭生了病,是風寒。
蘇凌雪沒少折磨她,但她卻對我只字不提。
芳蘭昏迷在榻,已經燒糊涂了,身上都是藤條抽打的傷痕。
這麼冷的天,只穿著單衣。
我將指尖血滴入芳蘭的口中,有了我的蓮血,她明日便會痊愈。
可我第二天溜去找芳蘭時,她已不在房中。
我左等右等,直到天黑,芳蘭同住的另一個婢女回來,才將芳蘭的死訊告訴了我。
蘇凌雪說芳蘭得的是時疫,直接讓人丟出城外活埋了。
我腦中轟然作響。
只聽得「活埋」二字。
芳蘭只是感染了風寒,怎麼會是時疫!
我心中悲恨交加。
我不欲沾惹因果,他人卻因我而死。
風雪蕭瑟中,滿目喜氣洋洋的紅色。
紅綢滿掛,紅燭燃燃。
一排排大紅燈籠,在我眼中卻化為了芳蘭唇邊的一抹鮮血。
我直奔蘇凌雪的鳳英宮而去。
蘇凌雪初極囂張,可在我掐住她脖子將她提起的瞬間,她難掩恐懼。
我一字一頓道:「你憑什麼草菅人命。」
蕭逢年沖進來再晚一點,蘇凌雪就要在我手中斷了氣。
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地,探著蘇凌雪的氣息。
我紅著眼眶看向蕭逢年:「蕭逢年,她殺了芳蘭。」
蕭逢年應當明白,芳蘭雖是我婢女,但和我早已情同姐妹。
他眼里掙扎了下,最終還是躲開了我的目光:「一個奴婢,死了便死了,難道還要一國之母為她賠罪不成?」
賠罪?是賠命!
我陰沉地盯著蘇凌雪。
蓮心所化的雙眼掃過她的命格,呵,原來她竟沒有鳳命。
那我更無需忌憚了。
蘇凌雪躲在蕭逢年懷中,對我又怕又恨。
蕭逢年洪聲道:「依依,你擅離職守,還沖撞了朕的皇后。三十板子,自己去領罰吧。」
我被人架著挨完了板子。
蕭逢年一眼也不敢看我。
回到浣衣局的住所后,我逼著神魂出竅。
尋到了那片亂葬崗。
我將一顆蓮子喂入芳蘭僵直的尸體中,為她續上了至少三十年的壽命。
反正劫多不愁了。
不遠處,灌木叢中窸窣作響,我抬頭看去,并不見人影。
我勾起嘴角。
三日后,蘇凌雪的冊封大典,我必讓她終身難忘。
9
上天似乎還嫌人間的苦難不夠重。
瘟疫雖止住了,風雪卻愈重。
宮外生靈涂炭,宮中的冊封大典依時舉行。
朝頌和禮樂之聲不絕于耳。
遠遠看去,蕭逢年一身金絲滾邊的大紅禮服,在皚皚白雪中,卻很是蕭索。
百官跪拜,佳人在側。
終于娶得少時的心上人,又有了三朝元老蘇丞相的鼎力扶持。
蕭逢年,可你為什麼看起來不開心?
行禮謁廟之時,禮官們才發現,他們的皇帝不見了。
蘇凌雪涂滿脂粉的臉上全是慌亂,急得釵環亂顫。
宮人們忙得雞飛狗跳,就是找不到蕭逢年的蹤跡。
此時,皇宮中的一角,紅梅正怒放。
這是浣衣局女管事特意「關照」我安排的住所。
冷清荒僻,人聲寂寂。
和整個皇宮喜慶隆重氛圍那麼不相符。
紅梅樹下,我一襲紅紗曳地,紗下玉色的肌膚清晰可見。
蕭逢年眼神晦暗,手中是我留在他寢殿的字條:「依依,告訴朕。」
字條上問他,可想知我所刻之像是何人?
蕭逢年向來自負。
他可以拿我當替身,卻容忍不了伴他床榻十年的我,也把他當替身。
傲慢如他,絕不會主動低頭來問我。
我一步步走向蕭逢年,乖巧地伏在他胸膛上。
蕭逢年忍不住在我頸間深嗅蓮香,又猛地將我推開。
「蓮依依,你把我當成誰!」
我在雪地里踉蹌了一下,笑道:「你又把我當成誰?」
蕭逢年眼中的傷情一閃而過:「蓮依依,我是瘋了才會這個時候來找你。」
他拂袖,轉身就要離去。
我卻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了蕭逢年的腰身。
「呀,蕭逢年,你瘦了。」
蕭逢年周身一繃。
他低頭看向我,從喉間艱難吐出一句話:「依依,我不是誰的替身,對嗎?」
我冷笑:「當然不是。」
蕭逢年眼中露出一絲光來。
「因為誰也替代不了他。蕭逢年,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跟他比?」
曾經他諷刺我的話,被我原封不動拿來還給他。
蕭逢年的冷靜自持終于被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