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后簾子一掀,一股艷光流淌進了文華殿。
那是張鏡仙。
她換上了一身金紫間色衣裙,那金色說不出的大氣華貴,紫色又帶了幾分妖嬈,長長的金紫雙色流蘇垂在她耳畔,隨著她的走動一搖一晃。
我別開臉去不再看張鏡仙,她的美麗太過于攝人心魄了。
她卻不依不饒地走到我面前問我,「我今天好看嗎?」
「好看……」我剛剛搜腸刮肚地想了一些詞,郭蘊的聲音就飄過來了。
「嬌嬌好艷福啊。」郭蘊也換了一身海棠紅的衫子,下身系了一條象牙白的裙子,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盤在頭頂,依舊是鋒銳至極的眉眼,卻因為今日的打扮,并不讓人望而生畏。
我立刻拋下張鏡仙站到她身前,「我可招惹不起風流債,倒是姑姑今日如此打扮,真是美麗極了。」
郭蘊瞟了我一眼,眼波流轉間說不出的風流嫵媚,「別鬧。」然后帶著諸女來到了燈會。
我們今日打扮雖然春蘭秋菊,各有千秋,但是都沒有什麼表明身份的衣服首飾,畢竟逛燈會嘛,還是家常一點好。
張鏡仙和陸孤月沒有戴面紗,圍觀她們兩個的人越來越多,郭蘊讓驪珠保護著她們幾個人,自己卻離眾人遠遠的,掏出一條紅色發帶,一頭拴在自己右手,另一頭拴在了我的左手上。
「這是何意?」我略帶疑惑地看著郭蘊。
「燈會人多,你走丟了不好辦。」郭蘊在我左手上打了個漂亮的花結,這才抬頭說。
雖然我很想吐槽郭蘊這個栓我的樣子很像給狗上牽引繩,可燈會確實人多。
于是便點點頭,表示自己悟了。
水至清則無魚,有時候該裝傻充愣還是得裝一下的。
郭蘊牽著我,一路撥開人群,走到帝都護城河邊上,河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放花燈,原本的黑暗水面上擠了很多盞閃閃爍爍的河燈。
婢女們給我換衣服的時候,就把裝滿了碎銀子的荷包放在了我的腰間,我伸手拿了兩塊碎銀子,買了兩盞河燈。
賣河燈的小販把筆遞給我的時候,我才記得自己不會用毛筆,此時寫也不是,不寫也不是。
原主出身文官家庭,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字體也是能看的,若是寫了,必定暴露我不是原主的事實,若是不寫,筆都到手了,不寫像話嗎?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郭蘊抓住了我拿筆的手,半環抱著我,一筆一畫地在河燈上寫了起來。
她的手心很干燥,握筆的手指也骨節分明,我的手背和她的手心貼合,耳畔是她沉穩的呼吸聲,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失神。
等我回過神來時,郭蘊已經寫完了。
「山河永固,國泰民安。」
這個女人啊。
明明是吉語,字跡卻銀鉤鐵畫,一股殺伐果決之氣撲面而來。
我把河燈推到水里,然后轉身摸了摸郭蘊的頭發,「陛下為何愿放我自由?」
郭蘊側著臉,漫不經心的地回復我,「你給我功業,我還你自由。大家各有結局,這很好。」
然后她自嘲般笑笑,「我年少的時候,飲馬汝河,縱酒長歌,后來受制于人,才汲汲鉆營于權勢,如今見到你,倒是有幾分我年少時的影子。人總是執著于自己不可得之事,我自己不得自由,把你送出旋渦,也挺不錯的。
算是實現了年少時的一半理想吧。」
有煙花在頭頂炸開,流光一瞬。
燈會很熱鬧,幾個女眷都玩到了很晚,郭蘊命令她們先回靖王府,張鏡仙戀戀不舍地看著我,并不想走,但被陸孤月強行扯走了。
眼見人都散了,興許是酒勁兒上頭,我也有些困了,嘴里也沒個把門的。
「要你背我。」
郭蘊抬手制止住了上前的驪珠,親自蹲下來把我背了起來,我雙手圈住她的脖子,仗著她縱容我,開始撒嬌,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姑姑,你好可憐。」
「都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是這天下……這天下竟沒有一個人能夠懂你。」
郭蘊沒有說話,背著我走得又穩又慢,「我不需要任何人懂我,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就夠了。」
我哈哈大笑,這種硬氣的話,大概也就郭蘊能夠說得出口。
西陵紫已經被軟禁在北朝宮中一個多月了。
東宮處并無重兵把守,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武功天下第一,只要她想出去,任何人都攔不住她。
可她沒有,只是坐在花廊下,自顧自地擺好棋盤,下棋發呆。
西陵英綺急匆匆跑了進來,站在花廊下,卻并不敢上前一步。
西陵紫抬眉看了她一眼,自顧自地 下完了整盤棋,才抬抬下巴,示意她開口。
「南朝靖王側妃,如今的宣撫軍主將郭嬌嬌,把扶謁全境都打了下來……就連爾朱氏,也被她滅族了。」
西陵英綺話音剛落,就看到西陵紫手里的棋子,吧嗒一聲掉在了棋盤上。
隨后她胸口挨了西陵紫重重一腳,整個人被踹出去好幾米,差點背過氣去。
沒有管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的西陵英綺,西陵紫眸光冰冷地命婢女拿來紙筆,匆匆寫了幾句話,綁在信鴿腿上放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