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出征前沒有帶很多油脂類的物資啊,哪兒來的熱油。
陸孤月用一種「你真的想知道嗎」的眼神看了我很久,才緩緩回復說:「扶謁北境寒冷,屠城之后的男女老幼尸體很難掘土掩埋,我就命令士兵們拿他們烤出來很多油脂……」
我聽陸孤月說完這個,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原主雖然對三個姐姐都挺好,但是最喜歡和俞當歸聚在一起,而我在靖王府的所有女眷里,更看重陸孤月。
因為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和王八看對眼的。
論擅殺,陸孤月骨子里其實和我是不分上下的,只不過我的殘忍狡猾是外放的,她的陰冷嗜血是隱藏在骨子里的。
還沒來得及開口,張鏡仙的鼓音就一轉。
我眉眼一凝,這是全軍上下之前約定好的,合圍龍雀軍的信號。
此時此刻,爾朱悠已經沖進了疊合谷深處,看著樹上吊著的兩個女人,縱馬狂奔,目眥欲裂,即使是在亂糟糟的戰場上,他的怒吼也格外響亮,「郭嬌嬌!我與你不共戴天!」
不用不共戴天,你今天必死。
今天殺不了你,打不贏龍雀軍,我也不配做宣撫軍的主將。
我騎在馬上,右手持弓,居高臨下向著爾朱悠的妻女射出一支火箭,看著爾朱悠在火箭近身之前,一刀劈落火箭,我輕輕哂笑。
這一支只不過是信號箭而已,你擋住了也沒用的。
弓箭手們的千支火箭隨后轉瞬即至。
大火轟的在兩個女人身上轟然炸開,熾熱的氣浪甚至把爾朱悠的頭盔都吹掉了,若不是隨后趕過來的親兵死死地拉住他,說不定他就親自撲進火里救他的妻女了。
眼睜睜地看著妻女葬身火海,爾朱悠捶胸大哭,我第一次聽到那麼慘烈的號叫,像是一匹受傷的孤狼被逼到了絕境里。
沒有關系的,還有更慘烈的呢。
龍雀軍擅長的是平原正面沖擊,如今大半都已經進了狹窄的疊合谷,我派杜江和瑤瑤帶著重兵把南北出口一堵,峭壁兩側下滾木、礌石和熱油,不出一日,扶謁天下聞名的龍雀軍就要成為歷史了。
張鏡仙的鼓聲更加急促,有北風掠過我的臉頰,我輕輕地微笑著說,「我贏了。」
龍雀軍的尸體把整個疊合谷塞得滿滿當當,我帶著陸孤月和杜江,踩著小牛皮戰靴,踏在一片血與火中。
宣撫軍的士兵們圍著一塊大石頭。
撥開眾人,我望向被大石頭壓斷了雙腿,奄奄一息的爾朱悠。
他努力勉強支起上半身看著我,斷斷續續地說,「龍雀軍……殘部……愿降……求你……放過……扶謁爾朱氏……」
我半蹲下來,右手抬起他的下巴,與這個哪怕渾身血污,也依舊難掩飾年輕時候風采的當世名將對視,然后搖了搖頭,「我不受降。」
現在投降?你早干嗎去了?
簡直是笑話。
爾朱悠聽完我這句話,怒目圓睜地斷了氣,我示意士兵們把壓在他尸體上的礌石挪開,然后走向了已經被燒成灰白色的樹和樹上的兩具焦尸。
打量完了樹上的尸體,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手一場,把爾朱悠和他的妻女葬在一起吧。」
親兵們領命而去。
騎著馬,遙遙望著扶謁王都輝特城的方向,我揚鞭一指,「走吧,龍雀軍已經沒了。
」
陸孤月的馬頭落后半步,緊緊地追隨在后面。
浩浩蕩蕩的宣撫軍向著輝特城進發。
「南朝弘道三年春,開平將軍率宣撫軍征西北扶謁國,下扶謁北境三城后,與扶謁龍雀軍主將爾朱悠決戰于疊合谷附近,誘敵深入,殲滅龍雀軍,誅爾朱悠,一日后破扶謁國都輝特城,屠盡扶謁王室。」
「扶謁族滅,數千里內遂無一人。」
「武威如此,天下震驚。」
我命人把扶謁皇帝爾朱然的頭骨曬干,漆上黃金,制成酒杯,快馬加鞭地送回帝都給郭蘊,并附上一張紙條:「拿君金杯,還君骨杯。」
11.
班師回到帝都的當天,帝都安康門都快被夾道歡迎的百姓們擠爆了。
北朝元氏騎兵鋒銳無敵,郭寧也只是堪堪擋住,南國自從建國百余年來,這還是第一次在對外戰爭中大獲全勝,在郭蘊的暗示下,街頭巷尾的說書人早已經把這一戰解說得人盡皆知。
而我作為主將,更是被南國的所有小娘子視為偶像,剛踏進帝都,向我馬上扔過來的鮮花、果子、荷包、手帕的就不計其數。
張鏡仙一眼就在人山人海里看到了自己守城門的父親張璘,只不過還得陪著我們進宮和郭蘊復命,只是沖著張璘揮揮手。
張璘笑得合不攏嘴。
呵,這老狐貍,估計把張氏一族的前途都系在自己女兒身上了。
我爹估計是剛下朝就急匆匆趕過來了,官服都沒換,在人群里擠來擠去追著我的馬,老淚縱橫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不想他那麼傷感,瀟灑地沖他一笑,剛好把兜里的果子丟了兩枚給他,「爹啊,你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