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進了宮門,早早等待著為我引路的太監果不其然帶我去了許靖安的寢宮,而不是太妃的居所。
幾乎一進門,熟悉的龍涎香便罩住了我。
太監宮女識趣地垂眸退下,門窗緊閉,許靖安抱著我坐在了椅子上。
「阿姐昨天留祝侍郎過夜了?」他笑著,「真是夫妻恩愛啊。」
陰陽怪氣的調調。
在我的面前,許靖安從未稱孤道寡過,就連朕這個稱呼也沒有用過。
他叫著阿姐,自稱我,就像身上根本沒有穿著這身金黃色的龍袍,也未曾掌握這個國家的權力。
身為后宅婦人,我母家頹廢,手無縛雞之力。
許靖安是我唯一能握在手中,卻并不穩定的刀刃。
我知道他在祝府中埋了很多人,我身邊的貼身侍女,祝郁南身邊的守衛和小廝。
昨夜,我是故意沒趕祝郁南出去,我是故意叫許靖安知道的。
越是得不到的才會越惦記。
我能困住面前帝王的,只有感情。
「他過沒過夜,你是最清楚的。」我說。
許靖安笑:「阿姐果然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所以,聰明的阿姐,什麼時候能同你的夫君和離呢?」
他依靠在我的肩膀,將最脆弱柔軟的脖頸露在我的手下,近乎是臣服的姿態。
早在誤和他糾纏的第一次,他就問過我什麼時候能到他身邊。
登基數年,許靖安空置三宮六院,身邊一直無人,前朝那些老臣罵破了天他也不理。
可只是數年后的第一次重逢,他吻在我的眉心道:「阿姐,做我的皇后吧。」
我不愿意,他也不勉強,一國之君做婚事之外第三人,竟然也樂得。
他沒有進一步親近我,只是抱著我坐了很久很久。
9
在一片沉默之中,我緩緩開口:「這次回去,我便同他說和離的事。」
許靖安的眼睛一瞬亮了:「阿姐!」
「近日府中經常有將士出沒,祝郁南做錯事情,我不想被牽連。」
我忍不下去再在祝郁南身邊待著了。
被祝郁南送出去四次,但我與許靖安卻不止見了四面。
如今已經不止少年時候的依靠情,更多了許多別的。
我想,應該夠了,再不夠,和離之后我再努努力。
不論許靖安對于祝郁南那所謂「嫡皇子」的身份如何看,又為什麼一直養著他這麼久,但以祝郁南如今做大的速度,再不對他出手,就不是捧殺他,而是玩死自己了。
我不想去拿無法掂清分量的情意去賭許靖安會不會在權力斗爭之中將我勻出來。
聽了我的話,許靖安哦了一聲。
他的手一下一下順在我的脊背:「阿姐,他到底是不是我兄長呢?」
我低頭看他,他也笑著看我。
「是。」
我說。
的確是有流落在外的皇后之子這麼個人,他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但,不是祝郁南。
姜家畢竟也是榮耀過的,即便沒落,手上也不至于什麼東西都沒有。
幼時進宮,便是皇后那一支為了以我做挾持,警告我家別亂說話。
這個流落在外面的孩子原是能做許多文章的。
不過乍然冒出來的許靖安打碎了他們所有的算盤珠子,這才被我撿了空。
我曾心疼祝郁南因不得權而郁郁,才動了用我所知讓他頂替這位「皇子」的念頭。
只是他的野心太大,大到超乎我的想象,大到我都沒想到,權力之下本性暴露,會讓我把自己也賠進去。
做出這事我是不后悔的。
曾經與祝郁南的恩愛不假,但如今想報復他也是真。
即便沒有「皇子」之事,還會有許許多多的誘惑,我和他遲早會走到這一步,只是沒有如今來的干脆,也不會多一個許靖安摻在里面而已。
許靖安也沒有反對,又笑:「阿姐說是,那就是了。」
這一次我主動吻了他。
寂靜的宮殿之中,鈴鐺的響聲一遍一遍回蕩。
親昵之余,許靖安在我耳邊說:「阿姐,我能護著你的。
「阿姐,你愛我好不好?」
10
我在宮中待了一天才回府。
祝郁南這次沒有酒醉,沒有不在家,而是坐在正堂等著我歸來。
見我進門,他快步上前想要扶住我的手腕。
「宮內問你什麼了?你有沒有說岔什麼?」他緊張道。
我輕描淡寫避開了他的手:「祝郁南,我們和離吧。」
祝郁南皺眉:「阿至,你從來不是那種不懂輕重的人,我有難處,你是知道的,我們夫妻一體,我榮耀了,你面上才有光。」
話已經說出,許多以前需要忍耐的話很輕易便能脫口而出了。
我冷笑一聲:「我倒是不知道,有什麼榮耀,需要靠送自己的女人去別人的床榻之上換來,說白了,祝郁南,是你心比天高又沒有本事。」
「阿至,你愛我,只是為我做一些犧牲——」
我打斷:「我是愛過你,但我是個人,不是一個物件,我也愛我自己。」
見他皺眉,我又嗤笑:「怎麼不見你為了我,去別人的床榻上躺一躺?」
祝郁南:「你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你若是愛我,只是為我做一些犧牲。」
我將他才說的邏輯又還了回去。
他終于咋舌,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良久,祝郁南輕聲問:「阿至,如今姜家全族都依我照拂,你確定要同我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