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脾氣的陳越同學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又想不通,怎麼會有人這麼喜歡吃土豆啊?
一直吃這個,不會膩嗎?
「當然不會了!」我撐著臉,認真地說,「我要是喜歡什麼,就會一直一直喜歡,永遠都不會膩!」
陳越就看著我笑,看起來特別傻。
他坐得離我沒有以前那麼遠了,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和干凈的眼。
拾荒是件很辛苦的事,陳越經常會忙得汗流浹背,渾身沾滿灰塵,但他不想臟兮兮地來和我吃飯,所以他總會趕在我下課前,換上干凈的衣服。
真是奇怪的儀式感,但我很喜歡。
就像每次和他見面前,我都會拿上一顆檸檬糖,偷偷揣進他的口袋里。
我以為這些糖都被陳越吃掉了,但變成阿飄后我才發現,我給他的檸檬糖他一顆沒吃,全被存了起來,裝在一個漂亮的玻璃罐里。
特別想我的時候,他就會打開那個玻璃罐,把里面的糖倒出來數上好幾遍,然后又放回去。
他總是這樣。
明明是個很聰明的人,卻老是做些傻傻的事。
我永遠都會記得,少年時的陳越捧著飯盒,眼神小心翼翼,局促又緊張地對我說:「一一,你吃我的吧。」
「飯盒我洗過好幾遍,不臟的!」
當時我心里悶悶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后來看見陳越數糖我才明白。
原來這種悶悶的感覺,叫做心疼。
6.
放暑假后,陳越去了大排檔打工。
或許是明白了我永遠趕不上姐姐,爸爸已經不再要求我在跳舞這方面有所成績,但因為媽媽堅信要為跳舞的姐姐準備午餐,所以他仍然堅持送我去學跳舞。
一周兩次的舞蹈課,變成了一周四次,整個暑假我都在不停地往返于家和練舞室。
我和陳越仍舊一起吃午餐。
但由于大排檔中午開始營業,深夜兩三點才收攤,陳越的作息變得晝夜顛倒,我們的午餐,也成了他的早餐。
陳越守時,從不遲到。經常是我剛下課,他就已經拿著飯盒在樹下站著了。
暑假快要結束時,我告訴他,自己終于真心喜歡上了跳舞,在不用總想著要得第一的情況下,跳舞成了一件特別放松開心的事情。
說著,還在他面前轉了個圈。
我絮叨了半天,陳越認真聽著,眼睛亮得驚人,我回到他身邊坐下,歪著頭看他:「你呢?陳越,你好不好?」
陳越看著我,突然笑了:「我很好,一一,謝謝你的關心。」
「很好是多好?」我不太滿意他的回答,鼓了鼓臉,「論述題來了,這位同學,請把你的很好展開,具體地說一說!」
陳越被我逗笑,仔細想了想,開始答題。
他說大排檔離練舞室很近,可以和我一起吃午餐,他很開心。
又說老板人很好,知道他家里困難,告訴他開學后也可以去那里幫忙,工資按小時算,讓他別再去拾荒了。
還說爺爺的身體硬朗很多,不用繼續吃藥了,他打算開學前帶爺爺去檢查一下。
陳越說了很多很多,我靜靜地看著他的側臉,突然發現他黑了好多,而當他起身離開,我發現就算自己已經站在了臺階上,卻還是要仰著頭看他。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少年隱秘又飛速地成長著,輪廓慢慢被時光勾勒成大人的模樣。
生活的苦難沒有將陳越擊倒,反而使他更堅強,更勇敢,也更成熟。
這是好事。
我透過落地窗,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就很高興,但又覺得理所當然。
陳越就應該是這樣,他就是很厲害。
旁邊一起練舞的同學看見我,打趣道:「又和你的小乞丐吃飯去啦?」
「他不是乞丐。」
我轉頭,認真地告訴她,「他拾荒,是為了養活自己。」
陳越才不是乞丐。
他無所不能。
7.
大排檔的老板說話算數,開學后,他真的讓陳越去幫忙了,不僅管飯,時薪也開得很高。
因為這份收入,陳越輕松了很多,他終于不用再去拾荒了,也終于肯和我并排走了。
我知道陳越并不自卑,但在我面前,他總是把自己放得很低。以前送我回家時,他總是隔著一定距離跟在我身后,遠遠地看著我上了單元樓,才會離開。
他不在意別人叫他「乞丐」「撿破爛的」,但他不能接受別人把這兩個詞同我聯系起來,他比我更愛惜我的羽毛。
少年一直在用屬于他的方式保護我,他希望我永遠都是湖中潔白的小天鵝。
我知道的,我什麼都知道。
所以我也想用我的方式告訴陳越,不論他拾荒抑或是刷盤子洗碗,我都會覺得他很厲害,靠自己的雙手掙錢,一點都不丟臉。
而有關他的一切,我都很樂意去了解。
所以我纏了陳越很久,非要讓他帶我去大排檔,他拿我沒辦法,只能答應了下來。
國慶假期的最后一天,我見到了傳說中人很好的老板。
老板三十多歲了,肚子很大,但做菜很好吃。
見到我,他看著陳越,笑得一臉曖昧:「喲,這位是?」
陳越悶聲道:「我朋友。」
老板點點頭,「哦」了一聲,恍然大悟似的打趣道:「明白,女朋友,是吧?」